裴府里一如往日的宁静,没有因为少了陈娆便乱作一团。说起来,陈娆又是这府里的什么人呢?不过是个过客而已,迟早是要走的。
当初来到洛阳,她的心志多么坚定,如今却多了几分怀疑。到底是因为裴府,还是因为裴府里的那个人?
天色渐暗,陈娆立于湖心亭旁,身上的大氅贵气而华丽。一只雀鸟从天际掠过,清幽的几声,让人的心都宁静了几分。
亭中裴绍放下书简,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可见到皇上了?”
陈娆微微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山,眼里一片平静,“我见到梁冀了。”
裴绍点了点头,“梁冀经常出入宫殿,倒也不是稀奇事。”
陈娆没有说话,也没有告诉他是梁冀借皇上之名召她,步入亭中坐下,看到裴绍坐在亭中,心里一酸,恍惚间有点想哭,想向他倾诉委屈。裴绍疑惑的看着她目露悲哀的神色,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喉头一哽,轻轻摇了摇头,只看着桌案上的酒盏。
“这酒好香……”
陈娆没有回答他,却拿起那酒盏一饮而尽。
“咳……咳咳……”陈娆一时喝的太急,竟然呛住了喉咙。
“不会喝酒又为何喝的这么急。”裴绍蹙眉拿下她的杯子,也自动忽略了这杯子其实是他的这个事实。
“突然就想喝了。这酒为何如此清冽甜美?”
裴绍见陈娆颊边一片红晕,笑了笑,“这是腊酒,平日里是喝不到的。”
陈娆眼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话也越发的不顾忌,“腊酒……为何平日里喝不到?”
“所谓腊酒,便是在腊八日酿的酒,是在食用的粥中加入酒曲和白酒,入缸封存,一般封至正月便可饮用。所以这酒一般在年关酿制的。”
陈娆有些馋意,再倒了一杯饮下,越发觉得甜美。
“想想,我竟然也在裴府呆了数月了。这几个月倒是叨扰裴将军。”
裴绍一声轻笑,“小狐狸怎么不叫裴绍,又改叫裴将军了?”
陈娆一愣,有些恼怒,“谁是小狐狸?”
“自然谁应谁是。”
“哼。”陈娆转过头,“以前是陈娆不懂事,我怎敢直唤裴将军名讳?”
“唤将军太生分了。”
陈娆讷讷,“那唤什么?”
裴绍凑过头,笑意盈盈,“不如唤我子桓吧。”
一张俊颜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陈娆心里一慌往后退了退,却不答话。
“哈哈哈……”裴绍取来另一个杯子,也为自己添酒。陈娆此刻方才发现自己被戏弄,冷哼一声。
“我如今在洛阳也算有了去处,也多谢你给了我这个身份。等来年陈府一切置好,我也便离开这里了。”
裴绍点了点头,“自然如此的。”
“你照顾我多日……我很感激。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不会忘记的。”
裴绍摇了摇头,“你不欠我什么。”
“这份恩情我总该记得。”
“你愿记着,那便记着吧。”裴绍低头倒酒。
陈娆握着酒杯,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凑近裴绍的耳朵问道,“那日太后宴上行刺之事可有结果?当真不是你派去的?”
裴绍轻笑,“怎么,你希望是我做的?”
陈娆低头不语,半响才抬头打量他,“那铁器的账册……”
“说起账册倒是谢谢你了,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梁冀的确也怀疑我。府上有梁冀的耳目,你及时让裴元让将这个漏洞补上,给我免了许多麻烦。”
裴绍脸上笑意盈盈,神情毫无破绽,陈娆也只得作罢。
“无论如何,你总归是该小心点。”
裴绍低头,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刺杀之事本就是他策划的,只不过那在那些人面前并没有露面,用的也不是裴绍这个名字罢了。
世人啊,往往都被表面上的东西欺骗。他若不是用了长安令左宣的名字揽了几个刺客,又借刺客之口吐出左宣这个名字,左宣又怎会叛回长安,与梁冀为敌呢?
裴绍不接话,沉默半响,他突然说道,“你来洛阳还没好好的走走吧,过两日,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陈娆点点头,“总是听说洛阳多么的繁华绮丽,终究没有见过,只是小时候待过一段时间,如今也忘的差不多了。”
裴绍一笑,“正好年关里热闹,可以出去看看。”
陈娆再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竟然有些怅然。
“原来不知不觉已是年关了。以前过年的时候,阿翁从不让我碰酒……”
说到此处有些伤感,想起陈嵩,心里突然变的十分难过。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眼见着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
“虽然不让我碰酒,但是阿翁每年都会用铜钱编绳打了串儿送给我,取压岁之意。以前还吵着不要铜钱要银子,最后还将那铜钱解下去买糖葫芦吃。现在想想……实在是太蠢了……”
回忆起以前,那些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影突然在她耳边变的越发真实起来,那些人轻柔的在她耳边呼唤。
“阿娆……”
“阿娆……”
“阿娆……”
悠长的,轻快的,欣喜的,委屈的,一一在她耳边响起,可是再要靠近却是离她们越来越远。
她终于忍不住俯在案上哭出声来。
不要……不要走……
“阿娆。”
有人轻轻靠近,她紧紧的抓着那人的袖子不肯松开。
是谁?是谁?
直到感到周身一片暖意,她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