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娘恍恍惚惚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稀薄的笑意,悄悄说道:“他们李家人,看着什么都不上心,其实都是武痴,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哪里痴,哈哈。”
吴楚楚不想“哈哈”,也不想跟她探讨痴不痴的问题,她有些焦躁地看了旁边门窗紧闭的小库房一眼,说道:“可是我们非得走不可了,既然人人都知道祝公子到夫人这里来了,等会找不着人,他们必然要起疑心,总扣着祝公子也不是办法,我们在这已经给前辈添了不少麻烦了……”
段九娘冷冷地说道:“什么麻烦?”
吴楚楚还道她又忘了事,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自然是北斗的……”
段九娘问道:“北斗那七条狗到齐了?”
吴楚楚:“那倒不至于。”
“那你就在这待着吧,”段九娘一甩袖子,说道,“我不怕麻烦,我就是麻烦,谁要来找?我段九娘随时恭候大驾。”
吴楚楚:“……”
段九娘说完就走了,坐在树下,一边哼歌,一边以五指为拢,梳起头来。
吴楚楚在门口愣了一会,坐在又脏又旧的门槛上,心想这些江湖人,正也好、邪也好,真是一个比一个任性,一个比一个能捅娄子,闭眼喝酒,睁眼杀人,一个个无法无天的,“以武犯禁”说得一点也不错,真是一帮好不麻烦的家伙。
可她此时却恨不能自己是个贫苦出身的流□□,被哪个门派捡了去,深山中十年磨一剑,然后携霜刃与无双绝技入世,倘若世道安乐,便千里独行,看遍天涯海角,倘若世道不好,便杀出一条血路,落下一句“我且恭候君自来”,飘然遁世而去……那该有多么潇洒快意?
周翡在老仆妇铜盆落地的一瞬间,蓦地想起那熟悉的第四页是什么东西——那正是当日在山谷中,老道士冲霄子提点她的蜉蝣阵步法!
书上的顿点与短竖分别代表向前和向后,笔画有的锋利如出鞘之剑,有的圆润如回旋之雪,包含了千万般变化。
那一战周翡印象极深,她是怎么被围住的,怎么破出包围圈,怎么绕石而走,以一敌多,顷刻历历在目地在脑子里闪了一遍。
她顾不上去追究老仆妇砸了个什么锅碗瓢盆,便迫不及待地往后翻,因为有了亲自演练过的基础,后面的阵法极容易看懂,她一路翻了半本过去,不由深陷其中,自动比照着那日山谷的对手,在脑子里演练起来。
这样一来,就算她的内力被封住,刀法总还没忘,只要她内伤好了、行动能如常,万一真遇上什么围追堵截,也不至于落到太被动的境地。
蜉蝣阵一共八页,正对应太极八卦,而第八页之后的字迹简直不能看了,除了顿点和竖,连长短横也跟着上蹿下跳。
蜉蝣阵只有八段,后面半本显然不是了。
是刀法?剑法?还是拳掌?
蜉蝣阵只是一套阵法,虽然万变有宗,但使破雪刀的人和使枯荣手的人,即便用同一套“蜉蝣阵”,无论效果还是方法肯定都不一样,里头千种变化,不必都写在纸面,靠修习者自己领悟就是,一点一竖提纲挈领地画一画足够了。
但阵法可以写意,招式可就很难用几条横道来说清楚了。
那么……难不成是某种内功?
如果是内功,长短横竖很可能代表经脉走向,那么顿点代表……穴位?
奇经八脉周身大穴等,都是入门的时候就要背熟的,周翡念头一闪,已经认出头一张图上画的像是“风府”经“灵台”入“命关”一线,后面怎样,待她要看时,发现缺了一块,不知是不是被虫啃了。
周翡微微一愣,登时从方才近乎入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随后出了一身冷汗——她一直陷在酣畅淋漓的蜉蝣阵里,太过全神贯注,刚才下意识地照着那图谱调动了本不该妄动的真气。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段九娘加在她身上的禁制松了,周翡居然感觉到了一点微弱的内息,但很奇怪的是,这一点真气没头没尾地流过去,却并不疼,反而对她一身的内伤有一点舒缓作用似的。
倘若此地还能有一个靠谱的长辈,周翡肯定会就此停下,先请教明白再说……可惜这里最靠谱的就是她本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左思右想了半晌,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道理,便暗暗提醒自己:“谨慎一点,弄错了不是玩的,千万不能冲动,千万不能……我就小小的试一试能怎么样?反正照这么下去,不是被困死在华容,就是为了活命被那疯婆子废了武功,不可能再严重了。”
周翡只用了三言两语,对自己的规劝就宣告失败。
她在牵机丛中长大,骨子里就有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闯祸精潜质,只是大部分情况下,勉强还能用理智权衡一下大局,以免祸及他人。
眼下,大局小局都成了死局,她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手上这本神秘的旧书越发成了吊着毛驴的胡萝卜,周翡胆大起来能包天,一旦下了决定,便放下顾忌,全心全意地翻阅起后半部分藏在道德经里的图谱。
奇怪的是,每一页行至最后,不是被虫一块,就是写书的人写错字,用一团墨迹勾去,而真气在经脉中运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