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惊叫出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火光中闪过一道白影,“他”的右手被狠狠咬住,鲜血喷涌而出,匕首啷当落地,惊醒了木屋里沉睡着的人。
风尘女子惊叫着后退,小女孩扑上来抱起被“他”踢到墙角的白狐,货郎刚刚来得及捡起匕首,胸口就挨了重重一拳,两人在地上激烈地缠斗。混乱中有人踢翻了火坑,余烬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他会杀了所有人。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
有光亮起来,是小女孩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照出两张惊恐不安的脸和屋里激烈打斗的身影。“他”不知何时已从货郎手中夺回了匕首,脸上露出邪恶的冷笑,将锋利的刀刃狠狠扎进中年男人瘦弱疲惫的胸膛。女人和女孩大声地尖叫,货郎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大片猩红在胸前晕染开来。
“不,求求你,放手吧!”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
那人的身子晃了晃,停下手中动作,慢慢朝他转过脸来。眼睛血红,颊上溅有新鲜血迹,神色冷酷而狰狞。
他迫使自己望向那张脸,像是望着镜子里扭曲的倒影,心中涌起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恐惧、悔恨、痛苦、自责……他落下泪来,声音颤抖而虚弱:“对不起,小满,都是我的错。当年你失足跌落山崖,紧紧抓住我的手,相信我一定能够把你拉上来,可是我却松了手!我一时贪心,想要独吞那笔货款,这才害得你坠崖而死!我有罪,我该死!”
眼前的脸渐渐发生变化,脸颊更加削瘦,眼睛细长,是十年前小满坠崖前的模样。小满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脸上的神情冷酷而漠然。他泪如泉涌,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额角的血渗进冰冷的泥土:“小满,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没有回应,他抬起头,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缓缓步入前方朦胧的光晕里,湖蓝色的衣角随风轻扬,洒脱而轻快。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胸中积聚多年的重负终于落了下来,然而就在此刻,那背影突然回过头来,朝着他露出一个狰狞而冷酷的笑容。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降至冰点,剧烈地沸腾起来。来不及细想,他捡起脚边的匕首,快步冲上去。匕首刺进虚空,胸口传来锥心的剧痛,鲜血从心脏的位置汩汩涌出。
黑暗再次蒙上他的双眼,这一次,他不会醒来了。
**
在风尘女子——后来知道她的名字叫柳贞儿——和小桃的帮助下,道士将秋生葬在了离木屋不远的一片空地上,还为他举行了简单的超度仪式。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死亡主宰的黑暗国度里,他的灵魂是否能够获得最后的宁静,又或者仍将被罪孽纠缠着,继续他无休无止的逃亡。
货郎虽然胸口受了伤,所幸伤得不重,经道士治疗后恢复得飞快,第二天中午就能下地活动了。不过贞儿还是决定陪他在木屋多休养段时日,待身体彻底康复了一起回乡。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贞儿脸上泛起了不同寻常的红晕,货郎略显沧桑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小桃和道士看了对方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天后的黎明,雪终于停了。太阳像是大病初愈的人的脸,苍白的脸色中微微透着几分红润。道士和小桃收拾好行李,告别货郎和贞儿,再次踏上了新的旅程。
地上积雪很厚,几乎没到靴子的边沿,小桃走得略显吃力,额上很快起了一层细汗。走了约有二三里路,经过一片绿竹林,道士提议小桃将怀中抱着的白狐放生。虽有百般不舍,小桃还是决定让白狐回到山林里。毕竟,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将白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又从头顶圆鼓鼓的抓髻上解下一段红头绳,系在它脖子上,搂着白狐毛绒绒的小脑袋轻轻说道:“小白,你一定要记得我哦。”白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小桃被冻得通红的脸,睁着琥珀色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望了她一会儿,方跳下大石头,轻快地跃入竹林深处。
小桃望着白狐的身影融入茫茫雪野,转身坐到大石头上,双头托腮陷入沉思。道士也在她身边坐下来,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听着竹叶在微风中发出飒飒的响声,寂寥而空灵。
“大叔,你打不打算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道士怔了怔,侧头望着身边女孩微微仰起的脸。不知不觉间,小桃已经长大了许多。脸依然圆圆的,尖削的下巴却隐约显出了轮廓(也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略显稚嫩的眼神中隐隐透出超越年龄的坚毅和勇敢。他思索片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将给她听:十年前一念之差,“冤魂”的纠缠,附身,杀戮……直到最后的死亡。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小桃并没有流露出恐惧害怕,只是有些疑惑不解,沉思半晌后问道:“为什么秋生最后还要杀小满呢?他不是得到小满的原谅了吗?”
道士沉吟良久,望着眼前无边无际延展开来的雪野,淡淡说道:“人最难原谅的,恰恰是自己吧。”
小桃微微皱起眉头,她没有听懂道士的话。不过这没什么大碍,她耸了耸肩,脸上露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