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今日出门时,却还是一顾三回头,犹豫个没完。
最后是被伊江阿揪着那半截辫子上的马车。
“我说你一大老爷们儿。在家关了半个月,如今怎么就跟个娘们儿似得,不就半截辫子吗,又不是长不回来了!”马车驶动,伊江阿冲着羞愧的满面通红的和琳说道:“等到了官学里,如果有人取笑你的辫子,你就挺直了腰杆儿跟他们讲:老子只是丢了半截发辫。那姓汪的可是没了一条腿呢!这买卖不吃亏!”
和琳听得足足一愣。
“你说什么?”他看着伊江阿。不解地道:“汪黎隽的腿怎么了?”
“你竟不知道?”伊江阿“哈”地笑了一声,道:“你家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爱只做事儿不说话,这么大的事儿竟也没人记得跟你讲。”
话罢拿扇子扇了几下风。笑着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和琳有些急了。
“也没怎么。”伊江阿也故作不当回事儿的口气说道:“就是你大哥有心给你出出气,在尹三悠跟前给了两句提醒,尹三悠再跟他爹一学,这汪士英等人便成了有缝儿的鸡蛋——汪士英被弹劾。丢了几年俸禄,一辈子都没了翻身的机会。有气自然要往汪黎隽身上撒,断条腿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么?”
尹三悠是伊江阿的一只跟屁虫,其父尹壮图也在都察院就职,自然不肯放过和珅所言的那几句有关汪士英行贿的‘提醒’。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其向吏部官员行贿的事实。
和琳听罢好一阵不能回神。
“大哥是怎么知道汪士英行贿的?”
“他猜的啊。”伊江阿的口气理所当然。
“啊?”和琳腮边的肉抖了一抖,满脸茫然。
“换做你在钦天监呆了这么多年,一直做个七品小官儿。满心不甘极不容易得来了个晋升的机会,为了能把握住。你难道不会想着要去疏通疏通关系,力求一个稳妥吗?”
“我肯定不会啊!”和琳回答的很是果断。
“……”伊江阿默然了一刻,道:“汪士英若能有你这个觉悟,估计也不会在钦天监待这些年了。”
“大哥当真是猜的?”和琳还在纠结此事。
他怎么就猜不出来呢。
伊江阿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大哥如果也长了你这幅猪脑子,你兄弟俩只怕早活不到今日了。”
和琳张口欲道反驳之言,可又发现这话似乎没毛病。
只能丧气道:“怪不得袁先生总说,我只适合打打桩。”
“打桩怎么了,打桩打的好也能成个人物。”伊江阿边挥着扇子,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位一等忠勇公,云南提督程世伯,不就是个打桩出身的么……你既有你自个儿的长处,还非得跟你大哥比脑袋好使做什么?”
“可大哥的桩打的也比我好……”和琳一时更丧气了。
“呃……?”
……
次日,京城内外戒严,出入城者必要经过严查方可放行。
流民乞丐俱被驱赶,早在昨日便有衙役敲锣打鼓地沿途告知,明日万岁爷巡京,家家户户都必须开门相迎,清扫门庭,并保证衣衫整洁,仪表无碍观瞻,否则事后拖去衙门,以妨碍圣驾出巡论处。
可饶是如此,城中四下仍呈现出鼎沸欢腾之势,百姓们个个欢欣鼓舞,护城河边更是沿途载歌载舞,鼓乐声不曾间断。
“瞧见了吗?这些都是普通商贾和百姓们自愿出力出资准备的,虽是经了衙门登记,可衙门一个子儿也没掏,由此足见百姓们对当今万岁的爱戴之意啊。”紫云挽着冯霁雯一只胳膊,借着和琳和伊江阿以及一众随从们出力,在人群中尽量地往桥栏前挤,一面欢喜地道:“万岁爷当真是个受万民敬仰的明君——”
她对乾隆的崇拜由来已久。
“那可不是!”伊江阿凑了过来,拿扇子给紫云扇了几下风,嬉皮笑脸地道:“紫云格格这话说的没毛病。”
“嘁!一边儿去!”紫云一把挥开他的扇子,撇了撇嘴。
“啧,夸您也不乐意听,您姑奶奶还真是够难伺候的啊。”
“谁稀罕你夸了?离我远点儿……”紫云满脸不耐烦。
见长姐一副炸毛的模样,一旁的永蕃永萼见状忍不住吃吃地笑。
“臭小子!”紫云一人给了一记脑崩儿,两个孩子抱头鼠窜,姐弟三人闹成一团。
冯霁雯等人见状不由都笑了起来。
冯舒志难得也跟着分外开怀明朗地哈哈笑了几声。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伴随着一阵鼓点声,忽然有一名汉子扯着嗓子高声嚷嚷了一句,听声音已是嘶声力竭,显然是兴奋激动到了极点。
今日前来的百姓们皆是仰慕天子圣颜已久,许多人携家带口前来,更有甚者是从数百里外提前数日赶来,冯霁雯甚至还在人群中瞧见了几位头发银白,走路都得靠人扶的老人,此时无不是形容激动地望向远处河面上缓缓行来的龙船。
此处为上半游,龙船必先经过此处。
腰间别着长刀刀鞘,手持水火棍负责在桥岸边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有人因为激动而不慎自桥上翻落,从而惊扰了圣驾。
“来了来了……”紫云兴奋地跳起脚,攥着冯霁雯手臂的双手都在打颤。
冯舒志也尽量踮高了脚探着脑袋往前方河面上看。
和琳见状干脆将他扛在了肩上,好错开那些挡住冯舒志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