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亦禹有些复杂地一笑,点了点头。
“可赐位份了?”刘鐶之问。
“这倒没有。”
刘鐶之会意地点头,“八旗如今只选完了四旗而已,留作复看者颇多,令妹被记了名,既没当场赐下位份,想来应是宫中自有安排了。”
八旗选秀程序复杂,当日入宫选秀者,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被撂牌子出宫,譬如当年的冯霁雯;第二种则是被选中后便先赐了位份,多是家世显赫者,或是宫中为了平衡八旗势力而被事先商定下来者;而更多的一种则是留下复看,由宫中嬷嬷统一教授礼仪,最后再从中选定数人,其余的仍是撂牌子出宫。
而被留下复看者,通常有两种命运——被留作嫔妃侍奉皇上,或是赐予皇室宗亲之家。
不管是样貌还是家世,金溶月在今年参选的秀女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故而其虽没被赐位份,刘鐶之却也十分笃定必然是宫中事先有了安排考量。
金亦禹闻言道了句:“昨日选罢便被姑母挑去景仁宫作陪了。”
三年一度的八旗选秀,与一年一次的选宫女大不相同,参加选秀者若不被选中,不必留于宫中侍奉数年,而是可以立即回家自由婚配,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被留下来复看的秀女们皆是统一起居,学习宫中礼仪。
但也有少数人被贵主留在身边暂时伺候的,理由多是简单粗暴——譬如‘瞧着投缘’,再譬如‘这丫头长得讨喜’诸如此类。
此番嘉贵妃便早早择了四人去了景仁宫。
一是傅恒府上的嫡女佳芙小姐,其次是阿桂府上两位庶出三小姐和四小姐,章佳吉毓与章佳吉菱。
再有便是其胞兄工部尚书金简之女金溶月了。
刘鐶之听罢笑着道:“既被带去了景仁宫,你便更不必担心了。”
外人皆知金溶月十分得嘉贵妃娘娘青眼,加之又是近亲,故而这些年来说是被视为几出也不为过。
金亦禹却远不如刘鐶之这般宽心。
许多事情,外人并不清楚。
譬如先前月儿出事之时,父亲与姑母的态度。
自那时起他便察觉到,月儿与姑母之间的关系冷却了许多。
而月儿对进宫选秀……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执着。
就在选秀前一月,他还曾劝说过她不如听从母亲早前的安排,向宫中求一道免选的旨意。可她非但不听,还有些嫌他多事。
而凭他对月儿的了解,这些时日来他总觉得她好像怀揣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或是想法。
故而金溶月此番入宫选秀,他多少有些忐忑。
因为他如今既摸不透妹妹的心思,也更加看不明白姑母的态度。
金亦禹将碗中金黄色的茶汤一饮而尽,将脑海中诸多不详的预感摒除了出去。
兴许是因为月儿今年给他的印象发生了太多变化,致使他心下时常会冒出一些从前从未出现过的想法与猜测,所以大致是他……想多了吧。
但愿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虽时有意外发生,但也不可将身边之人想得都太过于复杂。
“不说这些了。”金亦禹掐断了这个话题,转而向刘鐶之笑着问道:“广济寺的主持方丈圆一大师自外云游归来了,我与袁先生还有和珅和琳约定了三日之后一同前去拜访,许久没听圆一大师讲经了,你可要同去吗?”
刘鐶之听罢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我便不去了。”答罢似怕金亦禹多想一般,又补了一句:“近来翰林院中事忙,除却休沐之外,我怕是挤不出闲空来。”
金亦禹却还是笑了。
“你是怕同和珅走在一处,被人瞧见了,再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
刘鐶之脸上有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
自打从静央楼送情诗一事后,似乎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他凑巧与和珅一同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纵然无人出言玩笑打趣,必然也要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一些异常的目光。
包括他殿试当日,因皇上钦点了和珅在一旁听卷点评的缘故,其余的贡生们多多少少都在暗下有着不好听的言语揣测。
哎……真是有苦难言。
“和太太昨日在郊外遇险,为躲避匪人迫害,冒险拿头钗刺伤了马匹,如今身受重伤在家中静养着,我倒觉得和珅不一定还有这个兴致前去。”金亦禹仍在含笑调侃着好友:“届时我差个下人去趟和宅问一问,倘若他不去,我再差人去接你。”
刘鐶之:“……”
为什么他总是避来避去的那一个……
怎么觉得跟躲什么似得。
这种分明心中无鬼,却因人言可畏而又不得不按着有鬼的做派来行事的感觉,真是尴尬的令人窒息。
早知今日,那****说什么也不会去静央楼。
“你看这样成么?”见他没发话,金亦禹又笑着问。
刘鐶之拿制止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吃茶吧。”
也闭嘴吧。
金亦禹忍笑点头,道了个长长的“好——”字。
茶楼外,行人头顶上的天空遮了一层灰云,微带着凉意的风吹过街道两侧店铺前的幌幡招牌,天色似有转阴的迹象。
如此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有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珠结成线落了下来。
炎炎暑天,能下一场大雨,无疑是令人倍觉舒适的。
冯霁雯多数时间仍只能趴在榻上,好在今日紫云过来了,能有个人陪着说话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