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大早,江旭阳就拉着云香往仁爱门诊所跑,跑去一瞧,医院门口早已排起长队,他以为自己来的早,不曾想别人来得更早。
前面已经进去五十个人,听说没一个是哭着出来的,气候干燥,参赛者欲哭无泪,而且很多人声音都走了调,形势严峻,让人不安。
后面又进去五十人,有了一些起色,已能控制啼哭的声线,听起来不再像鸡叫。然而,这些干嚎不流泪者,分值仍少得可怜,不少人还是顶着红彤彤的鸭蛋回去了。
流泪者分数普遍看涨,可见眼泪是王牌。参赛者中,女人分值普遍比男人高,女人是水做的,眼泪比男人多,这一先天劣势让许多男选手觉得不公平,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
大家吵吵嚷嚷,如同过节,就连派出所出来不久的鸳鸯大盗也来浑水摸鱼。人气如此高,欧阳洪自然高兴。为了这次公选,他着实下足本钱,他购买了鹧鸪有线电视台黄金时段,做现场直播,邀请有名望的人士当评委。
这次他还请了王老五做评委,修补因杂志失误而受损的关系。作为活动策划人,欧阳洪忙前忙后。他在人堆里穿插,见缝插针,派发仓库里积压的生活杂志,向参赛者承诺更优惠的订单折扣,对漂亮女孩,他承诺更优厚的入职待遇,任何时候,他都没忘记为公司物色更优质的员工。
在人堆里,他一眼就认出云香,“哇哇”两声,塞给她一张名片,承诺赛后对她独家专访。对欧阳洪的过多暧昧,江旭阳很大气,因为他今天很高兴。人一高兴就会大气。
然而欧阳洪没有他那么大气,一看到江旭阳,他恨恨道:“又是你,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江旭阳堆笑道:“我把云香也带来了,我是她经纪人,有话好说。”
2
这时前面一个女孩上去海选。那女孩一上去就掉眼泪,哭的还行。
但问题出在了素质题上,王老五提出一组限时快速反应题,问:“要老公还是要钱?”
“要钱。”
“要父母还是要钱?”
“要父母。”
“要国家还是要钱?”
“要钱。”
因为最后一个要命的选择,她的素质分不及格,尽管她向评委解释:“她把‘国家’听成‘婆家’啦。”然而,无济于事。打出来的分犹如泼出去的水,女孩终是无缘复赛,她捧着脸,破声痛哭跑了出来。这场景令江旭阳越来越紧张,比赛貌似简单,其实真心不容易,一不小心就翻了船,哪怕过关斩将,胜利在望,也有撞冰山的危险。
他慢慢酝酿情绪,适应临场气氛,情绪终于一点点出来了。他想着当下暗淡的生活,前程飘渺,形单影只,纵然云香在身边,却若即若离,如天上的星星。
他想得黯然神伤,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心头一喜,但不敢大喜,怕把眼泪逼回去,又一鼓作气,持续往更伤心处开拓,维持泪水源源不断的涨势。
云香见他眼里含着泪水,阴里古怪,瞪大眼睛笑道:“你来真的?”从始至终,她都没进入过角色,她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变阴拉长,别人在哭,她却在笑,在别人为眼泪绞尽脑汁时,她却在寻找超级马脸王。他的情绪被她打断了,那些伤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而逝,拉也拉不回。他又要酝酿情绪,这时该上场了。站在台上,他却没了眼泪,眼泪已被风干,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风干的木乃伊站着,无奈评委对木乃伊没兴趣,对眼泪有兴趣,他只得硬撑着在场上拼命挤眼睛,一分钟前哗哗而出的泪水,此刻任凭挤眉弄眼,就是流不出半滴。
“你这种情况,素质题全过关了,”王老五摇摇头说,“分数也不会高。”
“我真的哭过,我的眼睛还是肿的,”江旭阳道,“有一点肿。”
王老五问:“眼泪呢?”
“流光了。”
王老五一挥手,喊:“下一个。”
下一个是云香,她站在台上一言不发,双颊鼓得通红,像抿着两块桂花糕,
这哪是要哭的样子,分明是憋着一团笑,倘若憋不住,哈哈一笑就全完了。
江旭阳初战就失利,看她又要败下阵,心里慌了神。他搜肠刮肚,找尽快把她带入伤感的办法,电光火石,计上心来,尽管此举冒险,已顾不上许多。他悄悄上前,在她耳边轻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云香憋着的笑瞬间凝固,脸色蓦地发青,啜泣声通过扬声器飘荡会场,眼泪流淌下来,一会儿眼泪成河。
出来后,她一脸阴沉,拉长的脸仍没复原,他知道犯了错,一路道歉。她突然提高嗓门叫:“滚开。”
自相识以来,还没见她发如此大火,他觉得自己被她误会了,却百口莫辩,刚流干的眼泪又要下来。
3
从仁爱门诊所回来,云香就一直和他打冷战。一早起来,她撇下他,一个人跑去找工作,吃晚饭时才跑回来,做好后,她独自吃完了,然后发短信给他,等他来了又要跑出去。江旭阳说:“一个女孩子,不要一个人跑来跑去。”
“你以为我想跑?”她瞪他道:“看到你我就生气。”
江旭阳索然无味地吃完饭,跑出她的房子,跑到大街上。从村头到村尾,长街被甜橙、带鱼、廉价茶杯、仿制饰品的摊位塞满,臭豆腐和骨香鸡的香气洋溢在空气里。蟑螂们在地缝里小心翼翼地爬,寻找食物碎屑。
他去地摊上淘廉价茶杯,抱怨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