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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无处排解,让江旭阳怀念起所有的人,所有在他生活里出现过的人。
他去幸福天桥下找“黄老邪”龙一刀,他不在,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他又去杂货店找白老板,那店里换了个新主人,听说白老板不开杂货店了,在鹏城某处开起了快餐店。他又忍不住又跑到网络游戏“传奇霸业”中,化名为南方走地鸡,想找“唯美背后的忧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看见一个武士,便跑过去。
南方走地鸡问:“你看见唯美背后的忧伤了吗?”
武士不搭他的话,垂着脑袋说:“我现在就很忧伤。”
南方走地鸡问:“这是为啥呢?”
武士说:“我的宝刀被别人抢了。”
南方走地鸡道:“我把我的宝刀送给你吧,反正这江湖我也不想混了。”
武士接过他的刀,问:“厉害吧?”
南方走地鸡道:“很好的刀。”
武士横眼看他,猛地出刀,一刀劈死了他,道:“这刀劈你还行,劈大老板简直就是把玩具刀。”武士把南方走地鸡的头颅割下来,去对方的大帐里邀功。
南方走地鸡的脑袋被切下来时,他看到对手正拿它当球踢,他听到风声呼啸而过,他大脑里还闪现着几缕孱弱的电波,完了,死得这么干脆,我真的玩不动了。这个江湖,已是别人的江湖。
他百无聊赖地退出界面,从皮包里搜出两张纸片,那是黄老邪曾写的诗,他把它敲进鹏城农民工诗歌大赛的投稿器。这诗晦涩难懂,但那大赛遍设奖项,耗子虽多,瞎猫也多,说不定就相撞了。几天的无所事事,到现在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四脚朝天,又侧卧,又趴伏,或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他摆出不同的造型,展示出一个无聊之人的不堪。
躺着躺着,他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的朋友们郝明,还有云香马上要回来了,为了给朋友们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江旭阳像一个主妇一样操持家务。他打扫了房间每一寸地方,把床脚下厚厚的蟑螂屎扫地出门,把卫生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洒上消毒水,他还在洗涤的内裤上洒上廉价香水,甚至点火焚烧蟑螂的巢穴,以图斩草除根。
然而,野火烧不尽,他的做法惹怒了蟑螂,它们从四面八方的巢穴中涌出来,从窗户外面跑进来,从垃圾桶里跑出来,江旭阳抓起扫帚和铁锅杂乱无章地挥舞,但是没有用,蟑螂却越来越多,乌泱泱像刮来的沙尘暴,令他窒息,他丢下铁锅往门外跑。
过了一会儿,江旭阳点起一只火把,举着火把进来了,满屋子挥舞。这招果然奏效,见到火,蟑螂大军迅速撤退,从阳台上、卫生间的小窗户上和下水管道里落荒而逃。
这一仗打赢了。江旭阳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恢复了几分信心。他躺在床上休息,正要进入梦乡,迷迷糊糊间,突然就觉得耳边毛茸茸,悉悉地响,一睁眼哎哟我的个妈,一群乌泱泱的蟑螂都跑到枕头上了,后面还有一长条的蟑螂队伍,它们密密麻麻围着江旭阳,敢情是要把他往洞里抬呀,吓得江旭阳一翻身,掉下来了。
江旭阳从梦中惊醒,慌忙四处张望,一看没有蟑螂,心里才吁了口气。心里想,怎么会做这么个奇怪的梦,居然被一群蟑螂拖着跑。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如此不堪,竟连蟑螂都在梦里欺负他,难道自己真的气数已尽,不由得长吁短叹,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又侧卧,又趴伏,很是没劲。
江旭阳想,人啊,这一辈子,为什么这么没劲?
他这样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郝明敲门进来了,接着云香也走了进来。江旭阳张大嘴巴看着他们。
云香说:“你这么没劲,该怎么办。”
“人生就这么没劲,”江旭阳说:“没什么可以刺激我了。”
郝明说:“我觉得抢银行很刺激。”
这样说着云香就同意了抢银行,还做了一份银行抢劫计划书。江旭阳很兴奋。他高兴倒不是因为这是很刺激的事,而是他和郝明、云香又在一起了,如同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贫,却令他回味。
江旭阳的抢劫计划书非常系统,由背景分析、优势分析、分析、执行步骤、人员分工构成,使用的工具包括ak47突击自动步枪、电棍和催泪弹。
在云香看来,一切武器都是纸老虎,最终的胜利取决于人。因而她的计划运用了古老的传统智慧,包括离间计、美人计以及金蝉脱壳。光是做银行职员的策反工作,就苦口婆心劝说了半个小时。
这是两份绝然不同的计划,郝明觉得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缺点:琐碎。他说:“不如买把菜刀来得直接。”
江旭阳走进厨房,提起一柄菜刀便冲出去。他来到银行,一个保安拦住他,问:“英语四级过了没有?”
他红着脸摇头。保安冷笑一声:“连四级都没过,你好意思抢!”
他羞愧难当,扬起菜刀抹了脖子。自刎之后,他看见天使骑着扫帚在头上飞,急呼一声:“天使,我要上天堂。”天使说:“你交了赞助费么?”
江旭阳又摇头,天使用扫帚把他打到地狱里,他就这样堕落下去,来到阎罗殿。
阎王说:“研究生上刀山,本科下油锅,专科下火海,没有学历的直接活埋。”
他说:“本科。”
于是他下了油锅,热气腾腾,仿佛洗了桑拿。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