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沈嫣儿循声望去,看到烧饼店的李大娘正在朝自己招手。还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李大娘周围一大片人全都喧哗起来。他们有的招手,有的呼喊,生怕沈嫣儿看不见似的,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们有的是店里的伙计,有的是附近的商贩,总而言之全都是沈嫣儿熟悉的面孔。
刹那间,沈嫣儿觉得鼻子里传来一阵酸楚,眼睛也跟着湿润了。紧紧抓住窗框的双手微微发抖,全都是激动所致。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兴奋地挥手回应着那些向她呼喊的熟人。
“我回来了——”沈嫣儿用尽力气大喊,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她吓得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再出声,害怕大家听见自己带着哭腔而担心。
然而渴望大喊的冲动就像海浪似的不断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她只能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用另一只手向大家挥手示意。
马车中的其他秀女都对沈嫣儿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是沈嫣儿已经顾不上了。她从小就在这条街上长大,马车经过这里就好像从她家院子里驶过似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她的熟人,每一个人都在向她招手,她怎么能忍住不作回应呢。
终于,沈家酒楼高高翘起的屋檐闯进了眼角的余光。沈嫣儿猛一回头,两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庞就十分突然地出现在眼前。正是继母张巧娘和父亲沈万才。
他俩并肩站在二楼的栏杆边。那是观望马车经过的最佳位置,往年一直是被沈嫣儿占据的。张巧娘搀扶着父亲,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依旧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与沈嫣儿对视的刹那还把目光移开了。而父亲则露出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笑容,缓缓地抬起手,向沈嫣儿挥动,样子好像比十天前更加憔悴。
父亲常年卧病在床,能像今天这样站起来已经算是奇迹了。沈嫣儿从来没有感谢过张巧娘,但此刻看到她板着脸扶着父亲的样子,心中竟涌起淡淡的感激。
沈嫣儿彻底呆住了,与家人的重逢令她的脑海中瞬间涌出无法思念,百感交集,百味陈杂。有苦有甜,难以言喻。然而,无论沈嫣儿多么渴望一切静止下来,但车轮却依旧徐徐转动着,把她由远及近地带向酒楼正下方,又由近及远地带走。
周围其他人的声音都化作“嗡嗡”杂响,从沈嫣儿的左耳进右耳出,不做任何停留。沈嫣儿只知道大家都在吵吵嚷嚷,但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突然,一声清脆的“姐姐”盖过所有杂响,顺着耳中的神经清晰地传入沈嫣儿的脑海深处。沈嫣儿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正热情地向自己挥舞着双手。
“妧儿……”沈嫣儿又惊又喜,忍不住叫出女孩的名字。那是她八岁大的妹妹,是张巧娘与父亲的女儿。虽然她与张巧娘的关系不睦,但是对这个聪明懂事的妹妹却是疼爱有加的。
沈嫣儿立即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沈妧儿看到姐姐的笑容后在栏杆边又蹦又跳,喊得更起劲了。
这一刻真的太短暂。还不等沈嫣儿把妹妹的模样看清楚,随着马车行驶带来的角度变化,妹妹的脸很快就被墙壁挡住了。不仅是妹妹,还有父亲、继母、堂倌、伙夫、丫鬟、劳工,所有人……都在沈嫣儿的眼前渐渐消失。
不一会儿,就连呼喊声也越来越小了。前一刻周围还像沸水一样闹腾腾的,但是转眼间就仿佛有人突然踩熄了火,令沸水很快就归于沉寂。
激动过后的沈嫣儿渐渐冷静下来,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已经探出窗外了。她不好意思地连忙缩进来,十分拘谨地坐回原座位,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但其他秀女的目光却好像锋利的箭头,刺刺地扎在她的脑袋上。
“你很受欢迎嘛。”最坐在她旁边的易香惜说。
沈嫣儿依旧低着头不吭声。不是故意不理易香惜,而是不知不觉间,脸上早已沾满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阿珍临死前的一幕幕画面再次浮现出来,在沈嫣儿心底一刀又一刀地割着。
刚才大家光顾着兴奋,忘记了沈嫣儿的身边还少了一个人。等他们慢慢冷静下来,也许就是现在,他们已经察觉到——
阿珍已经不在了。
#
后来沈嫣儿一直恍恍惚惚的,没有心情再看外面的景色,不知不觉就到了皇宫。所有马车都停在一个名叫“霓虹宫”的地方,沈嫣儿跟着其他秀女一起下车。
出云安排她们住进了霓虹宫中的不同房间。来自民间的沈嫣儿与寇雪冰被安排在一个简陋的院子里,而易香惜和小青则住进了另外一个相对豪华的庭院。
其他秀女也依照各自的身份住进了不同的房间,不过彼此之间都相隔不远。大声吆喝一声全都能听见。
出云说今天时间太晚,没有安排宫女伺候,让秀女们自己休息,所有入宫细节等到明天细说。秀女们都累急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全都迫不及待地回房休息。
沈嫣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转动眼珠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一个用牡丹花刺绣屏风隔开的大房间。屏风后面只有一张挂着软帐的架子床,前面有桌椅竹榻和摆着花瓶的矮柜,桌子中央放了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此外便没有其他物品了。
还算宽敞的房间显得有点空荡荡的,缺少有人生活的气息。这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