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大运动刚开始第二年,我的父亲就呱呱坠地,这本来应该是件喜悦的事情,却因为一件事情而让这一家人陷入了痛苦之中。
一九六七年冬,那一年华中地区极为干旱,庄稼的收成惨不忍睹,以至于到了冬季,有些冷饿交替的实在撑不下去,挺尸在那萧瑟的寒风中,任雪花慢慢将躯体掩盖,化为苍茫大地中的一粒尘埃。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虽然对躲在深山的爷爷一家没什么影响,但是由于奶奶在随着她的师父和我爷爷奔走躲藏的过程中营养不良,身体很不好,我爸爸何东远出生时更是让奶奶九死一生,奶奶的师父在冬天来临之前还能带着爷爷去山上采集一些草药来为奶奶滋补身体,但冬天一到,许多草药都被掩盖在一尺多深的雪地下,根本无从找寻,一家人的口粮在入冬不久便彻底告竭。
一天清晨,我爷爷何德明就从饥饿中醒来,他看了眼蜷缩在稻草中的奶奶和奶奶怀中的孩子,眼眶不由地湿润了。
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了,何德明都饿的有些支撑不住了,更何况我奶奶还要用自己本就不多的奶水去喂我爸爸,可以想象,如果不想点办法补充一下营养,再过两天这个山洞里将会出现三具尸体和一个死婴。
“猴儿,你过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吓了何德明一跳,他因为之前被黄大仙吸走了太多阳气,所以身体又虚又瘦,像个猴子,所以老道一直称他为猴儿或者猴头。
何德明怕吵醒奶奶和孩子,挪到老道身边坐下,问道:“师父,啥事?”
老道盘膝打坐,似乎一晚上也没换过姿势,他眼都不睁地问道:“饿吗?”
“这不废话么?都两天没吃饭了,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何德明心中这样想的,但不能说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饿。”
老道干枯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洁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半晌才扭捏地说道:“为师……也饿了……”
何德明一听这话,本就饿地腿软的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不过他转念一想,老道士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能坚持到现在着实不容易,再说他也是人,冷饿交迫是最难熬的,他只是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并没什么好鄙夷的。
其实在我爷爷的心里,他还是很敬重很佩服老道士的,毕竟要不是他,自己可能成天活在幻觉里,让黄大仙一直压榨着自己仅有的一点阳气,直至死亡。老道士能轻易破局,并默许徒弟和自己喜结连理,第一说明他有真本事,第二说明他大度。
何德明深吸一口气道:“我出去找点野菜,顺便看看能不能逮到什么野物。”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心里清楚,自己说的这番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在茫茫大雪的覆盖下,想找到野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野物那更加没可能了,就算有那些不冬眠的野物出来晃悠,他那小身板也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反而更有可能成为对方的食物。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老道救了他,他的徒弟还给自己留了个后,不为别的,为了这份恩情,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想办法弄点吃的回来。
“回来。”老道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睁开眼睛。
何德明顿了顿,回过头道:“师父还有啥事?”
“你过来嘛。”
老道对他招招手。
“哦。”何德明听话地走到他身边站定,等着他说话。
老道把手往他面前一伸道:“拉我起来。”
何德明握着他枯树皮一样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拉的站了起来。老道身体左右摇晃几下,总算是站稳了,老脸有些发红。“盘膝坐久了,腿麻。”
两人站在齐膝深的雪地上,寒风吹得衣袍咧咧作响,何德明双手插在袖筒里,缩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眼,只见周围除了一些粗壮的树木,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见不到一丝绿色的痕迹。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道士,只见老道士花白的胡子和眉毛上结了一层冰,他同样缩着脖子,双手时不时捧在嘴前哈口热气,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看到何德明的目光,老道立马直起佝偻的身子,大手一挥向前走去,颇有几分豪迈之姿。
这片山太大,而且大雪极易掩盖痕迹,两人也不敢走太远,以免迷失了方向。
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食用的东西,野物什么的根本就看不见踪影,就在何德明沮丧之时,老道忽然一拉他的衣袖道:“嘿,那边有好东西!”
何德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前方斜躺着一颗粗大的树木,树干向上的一面积累了厚厚的积雪,而树干向下的一面不仅没有一丝雪花,而且还有被冰锥子包裹在其中的灰色菌类。
有些树木表皮腐烂以后,在湿润阴凉的条件下会长出木耳样的各种菌类,像这么粗壮的一棵大树,要是在夏天,几个月估计可以摘几百斤。
饿红眼的何德明迅速跑了过去,使劲掰着坚硬的冰锥子,老道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帮忙摘取。
就在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树桩的断裂处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只小熊仔从空心的粗树桩里探出头来,甩了甩头上的雪花,然后与何德明二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何德明心头一阵狂喜,放下手中的冰锥就要过去逮小熊。老道士显然知道他的想法,一把拽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