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如席,群山积雪,如千层堆浪,直伸天际,苇草乱飞,说不尽的古朴与苍凉。
衣衫单薄的仗剑少年从容而至,踩着雪地吱吱作响。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但那双灿若繁星的双眸却透着抵抗风霜雨雪的坚毅,薄唇紧抿,连呼吸似乎都是关着的,几不可闻,便可想见这少年该是何等的孤傲与倔强。
风雪更浓,呼呼的灌进脖子里,他狭长的眼睛也眯缝起来,想着应找一间柴屋避一避。突然,一声马嘶,他正色望去,却是一枣红色马陷在了雪地里,那马背上着藕色棉衫的少女也重重地摔出了好远,只听嘤嘤声,不定是摔断了腿骨。
少女远远地便朝他叫道:“小兄弟,你过来扶一扶我。”但少年充耳不闻,瞧也没瞧一眼,依旧赶自己的路。这该死的天气,好不容易来个人,少女哪肯放过,好言央道:“好兄弟,你可行行好么?我腿疼得厉害,你若相救,我和阿爹定会报答你的。”
听闻“报答”二字,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现出一抹讽笑。他是孤儿,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也只在乎她,旁人如何与他无干,而且他向来只杀人不救人,又怎会多管这闲事。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忿忿地咒了几句,但少年还是很快消失在雪雾里。
雪依旧下着。他来到一片枯树林,树干重重地垂下,枝桠作响,像锯木的声音。一根冰条落入他的后颈,冰冷彻骨,他竟不动声色,也不去抖一抖。
砰地一声,他背后的树干坠落,“啪啪”,团紧的雪屑四散开来,如同古老的城墙纷纷剥落,由外力故,不由己不得安。他知,这是杀伐之气。
愈往前去,白雪也渐染上血红。打斗的声音,零七八落的尸体残肢。少年厌恶地皱了皱眉,这样的场景纵然见得再多,也无法就此习惯。
但眼前骤然见到的这一幕却夺取了他所有的感官与思想。但见漫天雪雾里一抹嫣红飘飞,平静雪地上孤鸿掠影。待静止下来时,最后一个黑衣蒙面人也被杀死。那着艳红长衫的女子轻轻点地,将手中染血长剑掷了出去。长长直直的黑发,裹着红衫翩飞起舞。
这绝代的风姿已令人炫目,她一回头,正是一副倾国倾城貌。皎若霜雪的脸,潋滟如波的眸,微微上翘的唇角,未笑似笑,清极却又艳极。这女子与雪花融在一起,实不知是谁装点了谁的美丽。
她受了伤,虎口处还在淌血,可她神色间极是平静。女子望见了少年,对他微微一笑。少年瘦削的身躯一震,这如水的笑容像极了姐姐,不禁脱口唤了出来。
女子拉大了笑意,想要说什么,却气力不支,晕了过去。
少年抱起她,找了一间茅草房,替她运功疗伤。女子睡了过去,少年一夜未眠。他呆呆地望着她,想象着脑海中的姐姐,那个一袭白衣在雪峰上哀婉长叹的女子。
她是他的养育恩人,也是他的师父,教他习武陪他练剑,却从不许他瞧自己的面容。姐姐说这是她师父定下的规矩,除非遇见生死相随的知心爱人便不得摘下蒙面白纱。他想,三十五岁的姐姐在这漫长的如同针脚的岁月里就不曾遇到那样的一个人么?
虽然是第一眼,但就在这红衣女子回眸的那一瞬间,少年就笃定地以为这该是姐姐的模样。
女子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要他为她杀一人。少年错愕之下,冷冷地回绝了。
女子笑道:“你是杀手,千金一命的买卖,不做么?”少年唇角上挑:“你竟知道我是杀手么?”女子道:“你七窍俱敏,耳灵、目聚、鼻屏、唇闭,雪落而疑,步稳无声,血气不惊,方寸有度,这样的人不是身经百战的剑客就是不问是非黑白的杀手,而你年纪不大又有一双纯净的眼睛,我敢说你就是杀手而且是一个不踏足江湖不懂江湖的杀手,对么?”少年惊道:“好聪明的女子,你推断得一点不错,我是杀手,只为一人拔剑。”女子的笑意带了挑衅的意味:“不问是非不问黑白么?”少年道:“不错,只要她一句话我就去做。”女子道:“同样是杀人,你为他杀一百却不愿为我杀一人么?”
少年沉吟,终究是答应了,只因她笑起来像姐姐,不笑起来也像姐姐,但前提是不要说话。那女子自称叫陈白衣,少年又是一痴:白衣,白衣,又是多配姐姐的名字啊,只可惜他连她的名讳也不知晓,从来便只唤作姐姐。
陈白衣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少年答道:“武亿。”陈白衣误以为是“武艺”二字,说道:“这名儿倒直白得紧,却不似杀手的叫法,倒像个粗莽大汉,舞刀弄剑却又上不得大台面的壮汉呢。”她哧哧地笑着,美得不似先前那般不近人情。武亿道:“是数字的亿。”
陈白衣不再笑了,细细地咀嚼一番,低眉说道:“你说这个亿,却教我想起了司马相如功成名就之后写给糟糠之妻的一封数字家书,‘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惟独无‘亿’,可见君心不再,已无‘忆’。若给你取名的是一位女子,多半为人所弃心中有怨。”
听她讲来,武亿不禁心颤,暗想:难道姐姐当真深爱过一人,而那人又抛弃了她?
他不知,也实在不愿去想。
陈白衣道:“我不过插科打诨地胡诌几句,你也不要全往心里去。”武亿道:“我只觉得你很聪明。”眼神?带瞅了瞅她烈烈欲燃的红衣,仿佛才忆起她叫陈白衣,道:“你的名也和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