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把话压的很低,武亿再也听不清楚。半盏茶余,他隐隐约约见到黑衣人退出去了,木鱼声也戛然而止,那个人拂身站起,一步一步,不紧不徐地又将先已合住的窗幔拉开,让夜光透照进来。
光照亮他在帐幔阴影下的脸。只见额头印有许多皱纹,横竖深浅,像一个阔写的“田”,田中尚有许多未除之芜,凸起的眉骨使他本已极深的双眼更加深陷,如凹卧在沙丘里的湖,风吹不起一丝波澜,充满死亡的严峻之气。
武亿心下一抖,便在一瞬间,巨幕卷开,寒风将璀璨的光芒刺到他面前,那个人严厉的目光正直直地盯着他。
对面而立,不算很高,甚至肩背微微前伏,好像站不稳,但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把武亿推往逼仄的境地。
在良久的凝视以后,问道:“你是谁?”其实,对于这种明显窥视的探子或者刺客,他一向不会多此一举,哪一次不是干净利落地送见阎王?
他来自江湖,江湖固然多情却最是无情。
对待朋友,像一首浪漫的诗;对待敌人,却是一把冷凛的刀。不会矫饰,拿恻隐之心当借口,要杀的人必?得死,三更不死留待五更,祸害的只是自己。
他将这凌厉无情的手段带到庙宇,成为强权政治极有力的保障,即便只是区区从三品的官,堂堂三师三少也不敢小觑怠慢,甚至皇亲贵族亦要抱有好感,笑脸相迎。
神捕司办事法度再严明,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把刀的事实。大理寺开封府提笔判案,诸葛大人则是拿刀的判官。
可以说,他所有的尊严地位都来自于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同样这也使他失去了常人享有的普遍温情。除了四个收养的孤孩,再没有其它亲人。那四个孩子都很尊敬他,他在他们面前即使不再是一幅严酷的脸孔也无法更亲近了。
但眼前的武亿却使他止如枯井的心一阵颤抖,那纯净而又坚毅的目光使他回忆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对未来的憧憬尚还包括了许多美好的愿望:功成名就,永载青史,簪花描眉,儿孙满堂。
此时,月光愈明,它将影子映在帐幔上,温柔的摇曳。在温柔的氛围当中,他的确忆起许多还算温柔的往事。
但过了温情的一瞬,他变的更加痛苦,可惜这是个自制的人,只允许情绪在看不见的地方孤零地抗议,再等一等,理智会在男人的心坎又一次插上胜利的帅旗。
心潮翻涌间,他发现武亿清亮的眼神实际空无一物,就像洗净的月亮上丢了嫦娥,太阳光辉的反射没有留下影子。
而武亿自己并未发觉,或者说他是很刻意的避开了这种发觉。当生命中的惋惜只能留给岁月叹慨时,多数人会选者遗忘至少是淡忘,但为她而生的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那无情的离开。
尊敬忌惮一天天消失,他愈来愈将她看作一个女人,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女人。
无奈、不公、愤懑充塞胸臆,扰的时有做梦,梦里扼住她细嫩的脖颈,嘶吼、质问、逼迫、用强。
但他并不很正视自己这种想法,反而视作荒诞的、可怕的,极力按捺、躲避。
他不要发疯,他的理智已为他选择了最如意的生活:做个大侠,娶妻生子。
前一个尚不敢定论,但后一个已触手可及。
他抱定主意,不由两眼放光,连神候大人身上浓烈的杀伐气息也自动不察了,竟抓住他胳膊,兴奋地道:“雪儿,雪儿呢?我来找雪儿的。”
诸葛听了,几乎一瞬之间,瘦削的面上涌现一丝和善,道:“阿雪口中成天念着一个武哥哥,是你么?”
武亿一听,欣喜如狂,恨不得给他跪下来才好,道:“是,是,我就是·····你,你领我见她吧。”
诸葛忽然咳嗽起来,在做一些巨大决定的时候,他通常会利用咳疾,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思索应对,当他不嗽时,自然已有决定。
这一次,时间长了许多。他一向识人很准,知道武亿是个好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那生无可眷的眼神使他无法将他最亲的人推向未知的旅途。
武亿不停央求,他终于说道:“现在夜深了,阿雪早已安睡,你且到客房休息,明日一早,再行相见。”
武亿听他“阿雪”叫的亲昵,心道:“莫不是已知晓雪儿的身世了。”不管是与不是,她确实性命无虞,既然找到人,至于见面,倒也不急于一时,便道:“好。”
这时,肚子唱起空城计,才想起今天只吃了一碗早面,中饭晚饭尚未解决,诸葛道:“我叫厨房弄些宵夜,吃罢再睡。”他"嗯"了一声,跟随出去。公告:网文联赛本赛季海选阶段最后三周!未参加的小伙伴抓紧了!重磅奖金、成神机会等你来拿!点此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