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睁开眼睛,光线有些刺眼,像宿醉一样难受,稍稍一动,牵动胸口作痛,低眼一瞧,身上只穿里衣,伤口包扎精细。正自疑惑,白衣端着药碗盈盈走进来。她穿一条白缎裙子,系白腰带,扎白丝发带,一笑嫣然。
白衣一边弯腰放碗一边问道:“你伤口好些了没有?”没人回应,淡淡一笑,转身要去扶他。万没想到,武亿从床头扑过来,亲吻她。白衣呆在原地,眼眶里充满泪水。听到细小的呜咽声,武亿才渐挽回些理智。他俯视眼底的女子,梨花带雨,本来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再加上相似的打扮以及这份姿态,如何不把她当作白朗吟,又喃喃唤了几声,用手扯她衣角,苦求道:“姐姐,莫要生气罢,亿儿错了,再不敢没大没小,你叫我做甚么我就去做甚么,连一个字也不会违拗,好不好?”
白衣低下头,怕他看见涌出的眼泪。她擦掉泪水,强颜欢笑道:“你是身上受伤,连眼睛也不好使么?”他痴痴地望她,过了那昙花一现的神妙瞬间,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来,哀叹道:“你也不是她?”丧气地退回到床上,瘫软下去,真想一睡不醒。
她不知如何安慰,便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见药凉了,又到厨房煎了一碗,再进来时仍然笑语盈盈。武亿心里知趣,坐起来把药喝了。白衣乐开花,笑道:“你要总这般听话,病痛折磨就要少一半去。”武亿淡笑道:“你是说我爱自找苦吃么?”白衣笑道:“那也不是。”顿了顿,又道:“看你能说笑话,我就放心了。”她说完,脸就通红,忙装着收拾药碗。武亿神思恍惚,暗想:“她虽然和陈姑娘一般模样,却没有小性儿,温婉体贴,柔情似水,当真是天底下男子的福气。”他这句话自然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以前还有同娶二美、三美的想法,自与白朗吟好事多磨以来,从中悟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道理,一旦明了真心,待她的情意也越来越激烈,着实到了相思入魔的境地。
“哎哟,好兄弟,想死大哥了。”人未到声先至。一听这嘹亮高亢的声音,心中小情小思的烦闷苦涩顿时扫去。武亿微微一笑,起身下床拜见,迎面走来一位英武壮汉,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年书生。方腊步伐较快,先武亿一步,上前抱住他,哈哈笑道:“好兄弟,好兄弟······”这声音到后来带了几分哭腔,那青年书生赶忙上前劝住:“教主,兄弟新逢,该当高兴才是。”方腊答道:“是,是,是。”大笑一回,松开拥抱,双手搭在武亿肩上,见他也是满脸泪痕,二人相视,俱是一愣,忽然抚掌狂笑,欣喜至极。
原来白衣自武亿去后,便一直放心不下,于是一路随来,只是她脚程慢些。料武亿必先去白刀门,进院果然瞧见他晕在地上。当下慌急,背了去寻大夫,天未亮,街上无人,敲药铺的门也不开,正自无助时遇见半夜巡视的明教兄弟。方腊打与武亿一别,也遇到奇缘。一日在地里挖田,捡到斗大一块花宝石,也不知是甚么便揣进怀里。哪里想到,几天后,那宝石放起万丈光芒,照亮整间屋子,一位波斯传教士路过此地,寻光而来,当即跪地,嘴里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方腊不明,他又用汉语说一遍:“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方腊听之,感慨万千:“如今天下便罩在一片黑暗当中,何人能引光明?”当下回跪,请教大道。那人道:“我乃波斯光明使者,哪里有黑暗哪里就有光明。”二人便论道起来。方腊原本就信佛教,其与明教教义许多相似,因此大有共鸣。而乱世信佛最多安身,绝难立业,此时听那光明使者所言,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拜入明教。使者说他大有所为,遂过其全身武艺,并引荐他入中土明教。当时明教初立,教众都是些绿林好汉,虽有本领又得光明使者传授总教武功,然而群雄无首,教内混乱,只偶尔杀些贪官污吏,难成气候。方腊来时,众人也不服,但短短几月时间,他即带领群豪攻克六州五十二县,这才不得不服,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土明教第一代教主。
当晚大宴。虽然方腊早已称王,属下一应封将拜相,但因明教(前称摩尼教)根系于基督教、袄教(亦称拜火教),尊摩尼为大光明神,拜圣火,以波斯明教为总教,大光明顶为总坛,严遵教义,所以私下还是以明教兄弟身份相称。武亿伤重,方腊不许他多喝酒,只请一众兄弟来见。他脸红耳赤,叹道:“折煞我也!”会了两个弟兄后,实在坐不住,从椅子上弹起来,谓方腊道:“大哥,你还是领我去见众兄弟吧,否则不如一刀砍死我。”方腊哈哈大笑,满脸胡?也抖动起来:“好,好。”他以前脸上白净,因起义艰苦,浑日厮杀,也顾不得梳理,后来小有成就,为脸面着想,身上衣服倒干净了,但那大把遒黑胡子却留下来,愈发像燕赵大汉,浑身便是男子气概,和武亿站在一处,犹衬得他柔弱无用。
这时,各英雄好汉已分成两排站定,对武亿爱理不理。他们平日随教主出生入死,为圣公明教立下汗马功劳,不谈甚么赏赐,一顿好饭便可,但瞧武亿年纪轻轻,仗着是教主结拜兄弟,不仅得如此大遇还要众弟兄列席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