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阴界的天空从来不像人间那样温暖, 带着血色的太阳能提供光源, 却不能驱散阴暗。槐序看着天空,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冬天下雪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 一片空寂。有时候起风,有时候连风也没有,但是气温很低, 雪花会在你不知情的时候落下来, 落在衣襟上,落在树枝上,落在柔软的心尖上。
槐序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他落在阴土的那天正是夜里, 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衬,罩着一件青色的外袍,但现在,本就单薄衣服已然朽坏,只能勉强蔽体罢了,不能提供一丝一毫的温度。
拂镜担忧道:“大王, 你没事吧?”
槐序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分外无力,他说:“还能撑一撑, 我会尽量把你带出去的。”
拂镜的心里凉了半截,这几日,他目睹了槐序的衰弱。槐序是那么强大, 逼得地尊化身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自爆拖他来阴土。槐序道法通玄,地尊的法印他随手就能解开。他厉害,几乎让拂镜忘了,他还是一个活人。
阴土里没有阳气,人间的灵机混杂,乃是阴阳共济,但是阴土只有与血肉之躯不相容的阴气。阴土里没有可供肉身饮用的水,也没有可以食用的食物。一个活人不吃不喝,七天就死透了。
对于仙人来说,餐风饮露,天地灵机就是他们的食物,日月菁华就是他们的水,而阴土里,什么都没有。
仙人也该死了。
拂镜看着他,只觉得前途渺茫,但是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酝酿着,呼之欲出,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拂镜闷头走路,不再说话,言语在他面前实在是太过苍白。但是他心里明白,最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拂镜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事实。有鬼怪在窥视他们。窥视者的目光极为隐晦,若非拂镜的灵觉敏锐,根本不可能察觉。这便说明,窥视他们的,绝非普通的鬼物。强盗的目光凶恶,盗贼的目光贪婪,来者既不是强盗,也不是盗贼。他的窥探的目光隐蔽且不带任何情绪,若有若无,难以让人发觉。这是专业的窥视者,好比军队里的斥候,但更像久经训练的杀手。
被鬼王盯上了。
拂镜看着槐序,从他的脸色上,拂镜无法断定他有没有发现窥视者。槐序只是向前走着,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安抚似的笑了笑。
拂镜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是暗自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把身后的眼除了。不管是为了槐序还是为了他自己,决计不能叫这只眼睛传递更多的信息出去。
槐序极为虚弱,但是拂镜却比几日前好得多。一身阴气被洗炼之后,去除了混杂的部分,只留下最为纯粹而本质的阴性法力。虽然法力不多,但凝练程度却比以前高得多。这意味着,力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有刀在手,杀意自生。
拂镜有意识的走慢,落在槐序身后。槐序重新开始行走的时候,自然落入苦行的历练,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佛家修行,苦行也是一部分。用苦难去磨练人的精神和意志,所以才有业火炼金身的说法。槐序现在的状态,无疑正处在苦行当中。虽然法力越发的衰弱,精神却被打磨的越发明亮,精神和意志让他的灵觉远超以往的敏锐起来。拂镜的心思在他的灵觉中,洞如观火一般,却不是他想的那样一无所觉。
这条路上,被打磨的不仅仅是拂镜,也包括槐序本人。
拂镜落后不过十步,就惊奇的发现槐序和他的距离在不断拉远,若是再落后几步,只怕片刻之间就要被甩开了。拂镜无奈,只能闷头赶上,两次三番之后,拂镜哪里还不知道槐序是早就发现他的打算。
拂镜叹息道:“大王,不除了那只眼睛,只怕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你现在的身体,还能支撑住你赶到阴山吗?”
槐序脚步不变,道:“你若动手,这一路走来的磨练,只怕要功亏一篑。好不容易点亮一点性光,你就要这样放弃吗?”
拂镜顿住脚,道:“我也不想放弃,但是不出手,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你不愿意脏手,我去也不成吗?”
槐序摇了摇头,道:“这岂是脏手的问题,而是脏了你的心。我不让你动手,自然是有别的法子解决。拂镜,好人向来难做,因为好人要比坏人更聪明、更强大,不然不足以支撑善果。这只眼睛窥视你,你把它蒙上不久好了。”
拂镜皱眉,道:“蒙上眼睛,如何蒙上?”
“岂不闻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附耳过来。”槐序悄声念动真言,传了一道法术给拂镜。拂镜好歹也曾是魔道高人,略略揣摩,便觉得这法术十分厉害。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拂镜以槐序道脚印为凭依,施展了一叶障目,除非窥视者不再跟着他们,否则踩上槐序脚印的时候,所见所闻,必然不在是真相。
拂镜施展了一叶障目之术,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有一只眼睛,就会有另一只眼睛,还会有鼻子耳朵。大王,你要怎么办?”
槐序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不会就这么死在阴土的。”槐序看向远方,他对阴山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他们离阴山也越来越近。
阴土和地府并不是同一个概念,就好比天界和天庭不是一个意思。阴土乃是一个世界,地府管辖着阴土中的众生。阴土也有权力更迭,如今执掌地府的有十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