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嘈杂忍不住看过来,神情几分担忧。
该不会这些大夫终于扛不住越来越没希望的前景崩溃了吧?
佛殿里灯火都似乎被搅动,飘忽跳跃摇晃着无数的影子。
“你这不是胡闹吗?”
“就算得过痘疮的人不怕痘疮,那得了痘疮的有几个能活下来?”
“君小姐,你想不出办法,不要太过于逼迫自己了。”
大夫们有气恼质问的,也有叹气安抚的,最近的压力的确大,巨大的压力下人的行动言语是会发疯。
君小姐敲了敲桌面。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痘毒凶猛,谁敢保证染上能活命。”她说道,“但如果有一种痘毒可以让人发痘,但又毒性轻微不至于丧命呢?”
大殿里的声音一静。
“这样这个人也算是发过痘疮,身体里有了痘毒,当再有痘毒来袭时他就不会再受其害。”君小姐接着说道。
大殿里还是很安静,大夫们神情各异,眼中满是惊疑。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是……
“有这种痘毒吗?”一个大夫问道。
是啊,有这种痘毒吗?让人发病却又不致死,是有些人得了痘疮病情轻缓能活下来,但那太难以发现了,谁知道谁得的痘疮是轻缓的,这就如君小姐一直说的,那是天选定的,人力根本不可挑选。
君小姐点点头。
“有啊。”她说道。
有?
众人再次愕然,忽的一个大夫的视线看向君小姐的手,君小姐的手放在桌角上,顺着她的手再看去,手边就是摆放的一根细长铜管。
不止有一个铜管,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了很多。
难道…..
那大夫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其他人被他这动作一带,也想到什么看向桌子,旋即齐齐的后退,神情惊骇。
“这个,这个…”冯老大夫尚能自持,指着桌上的铜管,颤颤不能成句。
君小姐伸手捏起一根细铜管。
“是,这里面存放的就是痘毒。”她说道。
虽然猜到了,但听她确认说出来,大夫们还是再次后退一步神情惊惧。
“不用怕,这是我说的那种能让人发痘却又不会致命的痘毒。”君小姐笑了笑说道,将铜管放下来。
细铜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撞一个声音一阵持续,在安静的大殿里听起来格外的空幽。
铜声沉寂,大殿里依旧无声。
这太匪夷所思了,大夫们脑子里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该想什么该问什么。
“君小姐。”还是冯老大夫先开口了,虽然老大夫的神情还依旧惊骇不定,“你,你打算怎么做?”
“种痘。”君小姐说道,“给没有患痘疮的孩童种痘,让他们从此再不受痘疮侵袭,让人们再不畏惧痘疮之害。”
冯老大夫只觉得嗓子干哑。
“种痘,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顾名思义。”君小姐说道,伸手拿起一根细铜管放到嘴边。
这动作让屋子里的大夫们一阵心惊肉跳。
那可是痘毒。
“对准未患病人的鼻子。”君小姐并没有在意,“将其内的痘毒吹进去。”
伴着她的话音落,口中对着细铜管发出一声吹气。
女孩子的说话声音轻柔,吐气更是如兰,但此时这一声轻轻的如兰吐气,在沉寂的佛殿里传入大夫们的耳内,却同被针刺了心口。
一个哆嗦一阵寒意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这个人就会被感染痘毒,开始发痘疮吗?”冯老大夫颤声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她面带笑意的说道。
竟然还笑的出来?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冯老大夫的视线越过君小姐,落在她身后的佛像上。
佛像安静而坐,垂目慈悲。
“君小姐,你又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在杀人还是救人?”冯老大夫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的看着君小姐问道。
杀人还是救人,这个问题老大夫问她,她也问过别人。
不仅问了,而且还能得到答案。
杀人。
她也亲眼看过那一家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虽然师父说那两个孩子家中有患病的孩子,极有可能被传染上,但至少在师父将痘毒吹进那两个孩子鼻子中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患病,他们还是健康的。
君小姐垂目。
师父他杀了两个孩子,救了一个孩子。
这是杀人还是救人?
这是先杀人后救人。
但这也改变不了杀人的事实。
君小姐看着冯老大夫,又扫过佛殿里的诸人。
“这不是我第一个提出这样做的。”她说道,“在民间有,早就有人拿着得了痘疮的患儿的内衣裹着没生病的孩子,做出这孩子也得病的假象,希望可以骗过痘邪之毒。”
还有这种事?
大夫们对视一眼,他们怎么没听过。
你们走的地方还是太少了,不知道有很多地方的人缺医少药,他们只能靠着自己来争取生存的机会,对疾病灾患。
她有幸跟着师父走了很多地方,也有幸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听师父讲了很多事。
“这结果当然是很多人都死了,但也有人活了,这是杀人还是救人?我不知道。”君小姐说道。
这不是杀人也不是救人,不过是无可奈何壮士断腕,大夫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佛殿里沉默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