閟宫有侐,长夜未央。整座城池酣然入睡,这尚好的夜色如此撩人缠绵,催人心动。
突然雷霆炸裂,黑云翻墨,云涌的闷雷倾泻而至,扰人好梦。
第一声春雷划过天际,卷起倾盆大雨。原本干涸褪色的宫墙重获新生,恢复往日血色。它是如此贪婪吞噬着这大雨,或许它迫不及待想告诉这里的人们,在这深宫内院所埋葬的腥风血雨与阴谋诡计。
今夜,有一个角落必定有故事发生。
这便是峥王府。王府历经百年岁月蹉跎,或成为潜龙府邸,或沦为万骨枯的炼狱。百年间,多少荣耀在这里重生,也就有多少败寇在这里写下诅咒。在它眼里,这样“一夕轰雷落万丝”的雨夜它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峥王府西北角的螽斯阁内乱作一团,人头攒动。婢女们如游鱼般端着热水,一bō_bō往灯火通明的西偏室送去,怎料全数被却又被挡在门外。
“滚!都给我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说话的正是峥王府的掌事钟惠人,“今晚的事情你们要是敢说漏半个字,仔细你们的小命!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杵在这里干什么!”说罢,钟惠人一把将门关上。
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从屋内传出,顷刻间又被人用东西捂住,不再作响。
“好像是沁侧妃要临盆了。”一位小婢女轻声嘀咕道。
“算了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要怪也只能怪沁侧妃她命不好。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螽斯阁外又陷入了死寂,如同一座孤坟。
又是一声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惨叫,仿佛可以把天都撕裂,却依旧不能把她腹中的孩子平安带到这个世上。
没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与迫切,屋内是一番凉薄景象。
榻上躺着一位瘦弱如枯槁的少妇。小腹隆起,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尤为显得无助羸弱。苍白如纸的脸庞,双唇已经泛紫。她艰难地哀嚎着,“求求你们,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话未讲完,钻心的绞痛袭来,只能吃力地抓住衣衫。
两位体态臃肿的老妇却在榻前无动于衷,奸诈的笑容浮现在她们嘴角久久不散。雨夜屋内昏暗,在如浮萍般的烛光映衬下,俨然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
“我说沁侧妃你可要挺住啊,要是等不到王爷回来你可怎么办哟。不是老身不想帮你,而是......”钟惠人漫不经心假意安慰着,随手拨弄起放在旁边梳妆台的珠宝首饰。猛然看到放在台上的一盒野山参,转身和旁边的张惠人说笑道,“这野山参给这下等坯子安胎也忒浪费了,还是等等让我拿回去炖汤补补身子吧。”
“钟惠人,主子命咱们好好照顾沁侧妃生产,可这沁侧妃真是太不中用了,多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有动静。我看咱们要帮她一把。”说完,一旁的张惠人幽幽地向沁侧妃靠近,冰冷的指尖从沁侧妃的小腹缓缓划过,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要把她开膛破肚,强行取子。
“啊,不要!”沁侧妃本能地用双手拼命护住小腹,“二位惠人我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吧。难道你们不怕王爷追问吗?”沁侧妃无力挣扎着,微弱的气息也渐渐停止。
又一个闷雷霹雳而下,惊起花园里的虫蛇鼠蚁。是啊,这原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哟,瞧沁侧妃这话说的,老身可生受不起。只是放过了你,恐怕......”
还未等钟惠人把话说完,“不好了,二位惠人大事不好了,王爷回来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后花园,正朝这赶来了呢。”门外有人报信道。
钟惠人陡然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与张惠人互看一眼,心领神会,顿时心生一计。“既然王爷已然回来,那咱们就好好演出戏。反正沁侧妃这胎怕是保不住了!这样子与咱们也没多大干系!”
这时螽斯阁外已经有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两位惠人突然换了一副脸色,“不好了,不好了!沁侧妃难产大出血了!”钟惠人假意掀开沁侧妃的衣裙,猩红的血正在沁侧妃的大腿间蔓延,双腿不停抽搐着。
被血水浸湿的沁侧妃,湿漉的头发粘连住绝望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两位老妇。
腹中又是一阵翻涌。
“啊!好痛!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王爷,我们的孩子!你们还我的孩子!”沁侧妃突然紧紧抓住钟惠人的手,原本瘦弱的手臂更凸显出根根青筋。钟惠人吃疼“哎哟”了一声又不敢在此时挣脱。
血不知何时已经流到地上,淅淅沥沥像雪花般落到地上化成一朵朵。屋内浓浓的潮湿气伴着血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悲凉。
“血!好多的血!”张惠人怕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她多双手也被这血浸染,瘫倒在地。
耗完最后一丝气力,伴着雨夜最后一声惊雷,沁侧妃晕厥在榻上。
与此同时,峥亲王急匆匆推开房门。
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在这个夜里,她在王府深处泛起冷笑,“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拿来又有何用?更何况这又是一段冤孽!”说完,她缓缓走向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峥王府外一位男子任由雨水打湿衣衫,泪水与雨水交杂,握紧双拳跪倒在地,陷入往日无尽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