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则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顾予茗,抖了抖玄色的衣袍,正准备起身说话,只见三夫人也走了上前,轻轻对着儿子摇了摇头。
三夫人对着大夫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走到顾予茗身前。
若不是你是公主的女儿,就凭你刚才那一句,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你下地狱。现在老爷还躺在床上,你哭哭啼啼地做什么,哭丧吗?
顾予茗突然意识过来,忙磕头认错:是媳妇不懂事,还请婆婆责罚。
责罚?三夫人抬起顾予茗的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三夫人和大夫人不同,因着常年礼斋,手上连戒指也不曾戴,三夫人扬起素净的手,对着顾予茗光洁的右边脸又是一巴掌。
给我去祠堂跪着,老爷没醒之前不准出来。
大夫人也笑:对,左右各一边,这样才好看。
顾予茗抹了抹眼泪,深知这是三夫人在为她找后路,她的腿早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朝大夫人又是一拜。
大娘,媳妇不懂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媳妇一个妇人一不该顶撞婆婆,二不该诅咒景朝。媳妇自知罪孽深重,这就去祠堂祈求公公康健,公公不醒,我嫌疑难解,就一日在祠堂不出来。
说着她便撑着景儿想要艰难地起身,因着刚在在藤月斋的那个婢女,她还没传棉衣便赶了过来,此时双腿已经湿痛难忍。
让她自己起来!大夫人气急败坏,你旁边这个丫头,拉出去,三十大板。
顾予茗不再抬起头望着大夫人,深秋的地这样冷,顾予茗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夫君病着,三子的气焰又是这样咄咄逼人,也只有顾予茗这个侍妾可以让她出气了。
顾予茗用绢子揩了揩嘴角,纯白的绢子上立刻开出点点血色的梅花,她逼着自己站住,面无表情地朝大夫人甩了甩绢子行礼,发现大少夫人见她的表情有一些惊恐。
顾予茗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是很恐怖的吧。
无双,这是顾予茗第一次知道大少夫人的名字,‘无双’,比她自己的名字好听多了,顾予茗想着。
公公病着,你不跟我一起去跪着尽孝心吗?
顾予茗第一次开始明白,她眼前的,不是一个人,她身后的,也不是一个人。
自己要是死了,怎么着也要找个垫背的吧。
真是没想到,祠堂里,大少夫人缓缓地开口,予妹妹平时看起来乖巧可爱,性子却是姐妹们里面最烈的一个。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夜越来越深,顾予茗直接跪在地上,腿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她记得祠堂里本来有很多蒲团,哪知道等到再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
其实,我也相信你不是害公公的人。跪在蒲团上的大少夫人示着好。
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要害公公的人。顾予茗扭过头,公公的病反复无常,这一次来得更是凶险,可是连秦太医也没说是因为饮食的缘故,大夫人或许是太过担心老爷的病情。
顾予茗刻意顿顿:或许是担心大哥也有可能。
不愧是公主的女儿,大少夫人了然地笑,家事国事事事关心呢。
无双姐姐不也是吗?顾予茗其实并不擅长正样子你来我往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针尖麦芒相对的说话方式,可是一想到沈亦则,还是强打着精神一句一句的接着话:今天早上连妹妹的神情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正说着话,沈亦晁朝祠堂里走了进来。
无双,你受苦了。说着,也跪在了大少夫人的身边。
沈亦晁轻瞟顾予茗一眼,也对,若是没有顾予茗的那一句话,自己的夫人也不会深秋还要受这样的苦。
大哥也来了呢,看来是公公的病已经好了呢。顾予茗神色如常,掀起衣袍便要做一个起身的动作。
父亲还在救治着,沈亦晁脸色一动,有一丝尴尬,我只不过是来抽空看看无双。
大少夫人看见自己的夫君前来,眼里说不出来的感动:亦晁,你这样忙,忙前忙后为父亲的事情操心,还肯抽空来看我......
父亲重要,你也重要。沈亦晁深情地盯着大少夫人。
顾予茗眼波微动,只死死地盯着烛火。
过了好久,陪着跪了好久的沈亦晁才缓缓地起身离开。
不知道亦则现在在哪里呢?大少夫人斜睨着眼睛。
阿则是个孝顺的儿子,定是在人前人后为父亲奔走。顾予茗别过头去不看她。
像是示威一样,只听见大少夫人轻哧了一下:听说你现在跪的这个地方,以前你们府上的盈夫人也跪过呢,那盈夫人本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长的可是真漂亮呢!
古往今来,沈家世代钟鸣,跪过祠堂的人多了,是不是盈夫人跪的地方又有什么要紧呢?顾予茗只觉得地上怎么越来越冷,要她扶住地才能撑得住身子。
是不要紧,大少夫人对着高高的牌位一拜,不过,我听说那一晚,还未成年的三少爷也跪了一夜呢。
顾予茗心下一动,突然想到下午沈亦则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跪祠堂的画面。
后来啊,大夫人自顾自地说着,三少爷说什么也要执意娶了那时候还是丫头的盈夫人呢。
顾予茗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声,一定是深秋太冷了,一定是。
听说到现在即使是有了正室,亦则身边也添了像妹妹这样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相貌的美人,盈夫人果然还是最受宠的那个呢。
无双姐姐对别人家的家事还真是记挂呢!顾予茗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