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待世人充满善意的郎君,长孙姒觉得这番无端的揣测着实是小人之见,“许是这镇子上的百姓,心地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茶博士从未见到招摇撞骗的人,才如此放心大胆。”
南铮看了看几张几上纹丝不动的茶博士,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心怀梦想,这很好!”
分明毫不掩饰的嘲笑,她嫌弃地躲开他的手,满怀疑问地望着他,“偌大的一个镇子,昨儿一路而来偏生寻到这么间茶肆落脚,这位郎君,你的感觉很是犀利啊!”
南铮对她这番发问很茫然,转过脸看着她,“昨晚酒店茶肆多半关了门,这间是一路来,头一个没有打烊的。”
看他一脸何其无辜的模样,长孙姒撇了撇嘴,挥了挥拳头道,若是叫她晓得他在算计她,早晚得收拾他。
南铮笑着说好,将她捏的软绵绵的拳头收进袖子里,“去睡会,赵克承回来叫你。”
她这才欢喜起来,回身抱了抱他,连蹦带跳地上楼去了。南铮立在阴暗的角落里,身影印在墙上折成了长长的两半,抬头时却看见王进维站在门边张望,见他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躲远了。
逼仄的楼道间又剩了他一个人,前方是灰蒙蒙的十九节木梯,尽头在光晕里几乎要得了晨曦,瞬间就能明媚起来。
夜里那老贺头儿哭嚎拜祭的动静实在不小,熬到天将明长孙姒睡得不甚踏实,乱糟糟的梦境,迷糊间又回到了那个小花园。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她还是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月白的胡服。只是梦里的小郎君换了个地方,挽着个食盒在河对岸遥遥地喊她,似乎还拿了一块糕点在招呼。
她按住秋千,费劲地跳了下来,右手边有个拱桥,桥面地砖的花纹还能看见。那个年少的自己又蹦又跳地过了桥,岸边的小郎君近在咫尺,模样既模糊又熟悉,好像笑得很温和。
年少的小娘子展开了手臂,欢喜地奔过去,再近些就能看见他生的什么模样了!再近些,只要再近一步——
突然挽着食盒的少年郎君不见了。她停下,茫然四顾,对岸的秋千在吱呀吱呀地微响,寻声细看,那小郎君正端坐其上摇晃,压根儿把她忘干净了。
她气恼起来,过了拱桥欲要兴师问罪,可当她站在桥拱上看时,那小郎君已经置身一片火海里,烈焰四起,还未待她呼救的功夫便迎风散成了灰烬,踪迹全无。
她卡住了脖子大张了嘴,奈何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古旧的秋千还在吱呀吱呀地摇,摇的桥面都瞬间陷了下去,耳边尽是风声,景致也被拉长成一道,模糊不清。
下坠的感觉太过真实,腿脚猛然一挣扎,抽搐的疼痛叫长孙姒睁开了眼睛。匀了两口气,定下神来四下打量,还是茶博士腾出来的那间空屋子,不久前坐当是在这里看老贺头儿祭奠,只是现在外头阳光甚好,一点点驱散隐隐的不安。
她翻身坐起来愣神,南铮匆匆推门进来,眉宇间的焦虑看到她才舒缓了些,“做梦了?”
她点头,面容有些僵硬,抬起手来揉了两把,“一个噩梦反复做了十几年,梦里的小郎君还是不晓得是谁。”
他在她身边坐下,递了杯茶来,“这次,有不一样的地方?”
长孙姒捧着杯茶喝上一口,通体舒畅,眯着眼睛有些遗憾,“差点就能看到他的模样了,怎么又走水了呢?把他烧成了灰烬,好像就在眼前。”
“你,摔了头,记忆零零碎碎的,总有想不起来的事情。”
她的额角抵上他肩头,威严的麒麟纹弥散着伽南的熏香叫她稳住了心神,难得的脆弱,“是啊,若没有你,这些年当真过得很不安稳。”
他理了理她揉成一团的头发,“慕祭酒府中的园子,你曾叫滕越去过,应同你梦中的一般无二。”
她点头,“所以我时常梦见的小郎君会是慕璟吗?可是我见到他,怎么却没有梦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呢?”
“许是你忘了。”
“不会吧,梦里记得清楚,实际上忘了,这是什么道理?”
南铮随手给她挽了个髻,“虚虚实实,镜花水月!”
他说的正儿八经,可她却笑了,歪着头去看他,“阿铮,你是醋了吗?”
他当然不认,垂下眼睛笑,在她脑门上点了一记,牵着下楼去了。
茶肆方开门,冷清得很,那茶博士瞧二人下来眉开眼笑,“哟,二位早,那位圆脸的郎君说是趁着早儿去寻个客店。不过,几位若是还要渡河,还是昨儿的话,能走陆路千万莫渡河。”
长孙姒笑眯眯地点点头,问道,“你家掌柜的还没回来?”
“没呢,去前头的镇上贩茶去了。他精细得很,得要过上些日子。”
“他走的水路?”
“啊!”茶博士应了一声,愣了愣,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们这才笑道:“某知道您问的什么,掌柜的久住在镇上,平头百姓而已,那河只吃官面上的人。”
他们应下,正碰上王进维寻客栈转回来接人,路上说早上喂马吃草料,几匹马无一理会,镇子古怪,连马都挑剔起来。
齐氏跟在后面笑,“哪里古怪,奴早起见那茶博士给马拌了些草料,说一个晚上得了那些赏银,受之有愧。”
长孙姒却嘱咐道往后喂草料还是看着,人生地不熟的古怪镇子,莫要着了道。
齐氏叠声应下,一路往东头去,到了客栈里拾掇妥帖都近午了,赵克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