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姒点头,就瞧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个三寸长宽的方盒递来,“这是你阿兄替你琢磨的玉印,我来时去,里头没有人,倒是发现了这个。不过上头落了印泥,这人心呐,就像这印,一旦招惹了朱砂泥,就算洗得再干净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她抬起头来看崔持仪,瞧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琢磨她话里说的那个人是谁。长孙瑄是个精细的人,既然说要把这印送给自己,就绝不会再落了印泥。
她要问,却瞧着崔持仪缓缓地起了身,“我要走了,时辰晚些他们都要醒了。”
她搀着她去门口,忍不住问:“小世子他,今年也该六岁了吧?”
崔持仪鲜少笑得如此温柔过,应了一句是,“他是个漂亮的孩子,眼睛像阿兄,会说话。一出生就会笑,你知道吗,”她转过头来同她道:“他们以为我没有看见,孩子的左脚背上有一块印,像个黑月牙,真有趣!”
到了门边,崔持仪站在半斜的烛影下,她站在阴暗里,最后问道:“前日晚上,你在佛堂里唱的歌谣,是谁教你的吗?”
崔持仪点头,她又问道:“是孙氏?”
她有些讶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即便你不来救我,我也是感激的。”
她最后还是泄露了急迫的情绪,长孙姒再抬头时她已经下了台阶。外头的雨雾蒙蒙,她也没撑着伞,欢快地跳出了院子。长孙姒这才发觉,偌大的灵堂内外,再没有一个人影。
南铮悄无声息地站到她背后,垂眼瞧时,她正仰面同他抱怨,“你不是说不会替我拿主意么,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他笑得云淡风轻,“我没有替你拿主意。”
“那你还支走了王府里守灵的人,让她来同我说话?”她揪住了他衣襟上的碧玉,“你是没有替我拿主意,让她来这么以说,我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阿铮啊,你打心底里是不想让我放弃吧?”
“何以见得?”
她恨不得把手里的碧玉给扣下来,“你方才目不斜视,避嫌情有可原;可是持仪一眼也不看你,却又极其安心地把这些话当着你的面说给我听。她能来,你是不是去劝她了?”
“你放弃,日后会后悔!”
“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
他看了一眼揪在胸口的手,笑道:“你和我,有区别么?”
长孙姒:“……”
第二日近暮,雨停下,崔持仪接了长孙姒代圣人新拟的悼文,摆香案宣读时还是前些日见到不谙世事的迷茫模样,一字一顿,时不时还皱下眉头。长孙姒撇开眼,攥紧了袖子里的玉印,埋着头继续想去归州还是回绛州。
第三日白日她一直守在灵堂外头,也不愿意同谁说话,大抵到了天降暮色才做了决定,回了院子叫烟官重新整理行囊,她等着赵克承查墙头外的脚印,正愁没事做。
手底下快忙完时,慕璟问讯赶来,她几乎可以立刻放包裹走人。他倚在柱子上问趴在美人靠上发呆的长孙姒,“是要回行宫吗?”
她懒洋洋地回过头来,不答反问:“你要一起?”
他耸了耸肩,“我回京城,有一段同路。”他瞧她迷茫,妥协道:“好,没有同路的地方,可我尚不习惯陪在你身边的是南铮!”
“所以,你趁机想要多习惯?”
慕璟被她气得不轻,想要捏她的脸,可最终还是在袖子挣扎到死,“南郭先生的案子你不打算过问了?家里老头儿还惦记着老友的事儿呢,回去我该怎么面对他希望的眼神?”
她并不打算把她的行程告诉他,回过身去继续发呆。
慕璟盯着她的背影皱了眉头,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