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皇后一步步都是在向则天皇后看齐,此番有没有动这个心思,李隆基并不知道,也猜不到。
如今的李唐宗室可不剩多少了,再杀一次,大抵就真的要灭绝了。李显就算想拦着,一旦见罪名是谋反,估计也不会拦得太坚决,届时相王府一定首当其冲。
李隆基这才刚刚起步,根基和势力皆是未稳,且大都是在潞州,回到长安之后,一切还要重新开始,若韦皇后真的想做什么,他羽翼未丰,可抵挡不住。但若不回长安,又是抗旨,平白惹李显和韦皇后怀疑。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回与不回,都可能是死。
这时,接过打赏的宦官凑到李隆基身前,悄悄地道:“奴婢受故人之命,还有一物,要奉于大王,还请大王摒退左右。”
李隆基微一挑眉,当即便依他所言。见宦官从自己的行装里,拿出了两只方木匣,双手递给自己,他伸手接过,掂了一掂。发现份量不轻,他转身坐下,将木匣放到了面前的长几上。他依次打开了两只木匣,其中除了各装着一个圆盘和一对箸之外,再无他物。
李隆基有些意外,拿出圆盘轻击了一下。此二物显然是同种材质,漆黑如墨,泛着平实无华的光,丝毫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那材质非铜非铁,像是石头,敲打起来却有金属般铮然的响。他出身皇族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个,不禁问道:“这是……”
宦官始终乖觉地垂着眸,十分守礼:“萧内侍说,命由天定,一卦便知。”
这些……是用来算命的?李隆基从宦官身上看到了几分萧江沅的模样,勾唇一笑——她那般不信命,如今却给他送来算命的东西,还跟他说什么命由天定……有点意思。
看来她这两年在宫里混得还不错,跟地方宗室私相授受这种事,都有人敢帮她去做。李隆基暗暗点了点头,道:“她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宦官想了想,道:“没有了。”
“三郎在此谢过天使了。”李隆基起身长揖道,“今晚天使暂去好好歇着,潞州风土不错,明日便由我引天使好好逛逛,还请天使赏光。”
“大王言重了。”宦官立即侧身避过,长揖还礼道,“奴婢分内之事而已,既然大王已接下敕令,奴婢也该早些回京复命才是。”绝口不提自己还送来了别的东西。
李隆基心领神会,便道:“一日两日,耽搁不了什么,天使安心住下便可,一切有三郎呢。”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宦官说着便要退下,却被李隆基突然一拦。
“她……还好吧?”既然她信得过这个人,那么他也当是信得过的。
宫里出来的人自然脑子要比外头的人灵光些,意识到李隆基的担心和疑虑,宦官坦然地道:“萧内侍一切都好,如今掌管宫中群书,最是清闲不过。平日里圣人皇后虽不理会,安乐公主和上官昭容倒是常来拜访,再加上杨常侍已与她结拜为异姓兄弟,所以权势虽小,却无人敢欺。至于奴婢,不过是因为曾不留意得罪了安乐公主,若非萧内侍求情,奴婢只怕早早便丢了这条性命,眼下既然萧内侍有所求,奴婢自当全力以赴,以报昔日恩情。”
见宦官说得如此直截了当,李隆基很是欣赏:“天使为人很是坦荡。”
“大王过誉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仅此而已。”
李隆基定定地看了这宦官一眼,面上笑容不改,心下却轻轻一叹,为之恻然。萧江沅何曾喜欢多管闲事,从求情开始,应该就有所算计了。她看透了这宦官君子一般宁折不弯的性情,再利用李裹儿和杨思勖之便,让这宦官得以能够前来潞州传敕,一步一步,当真滴水不漏。偏偏人家至今为止,还把她当成个好人,真是……
他忽然好想见到她。
两年的时间,她应该又长高了些,衣服也能撑起来了,面容该更清秀绝美了,却不知是多了几分男子气概,还是女子韵味。
见李隆基不说话,反倒是陷入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思绪中,眸光泛着柔情,唇角也满是笑意,宦官似懂了什么,以为自己窥见了临淄王和萧江沅之间的秘密,不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赶紧告退避嫌,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他除了敕书什么都没送过,也什么都没看到过。
次日,李隆基说话算话,让一帮潞州豪杰作陪,带着宦官在潞州城内好好地玩过一番后,才在后日“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宦官。甫一送走宦官,他立即将相熟的术士韩凝礼请入了王府。他把那两个木匣原样往长几上一放,便单臂靠着轼,看着人家不说话。
书房之中,并不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张瑋、王毛仲以及李隆基在潞州新买的奴仆李宜德。这些都是李隆基的心腹,韩凝礼见到此景,不禁严肃下来:“韩某听说了,圣人请各地刺史及宗室回京,要举办祭天大典。大王回京在即,却不见欣喜之色,反倒将韩某找来,想必是心中有所疑虑,想要韩某稍作解答。”
“正是,”李隆基颔首道,“我有一故人,送来这两样东西,说是命由天定,让我算上一卦,所以我便将韩先生请来了。”
韩凝礼看了看木匣中的东西,先冲李隆基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然后将圆盘取了出来,平放在长几上,又将那一对箸取出。他双手握着箸,将其竖直着缓缓立在圆盘之上,竟莫名地感到了几分阻力。心叹这只怕不是凡物,他愈加敬畏地松开了手,那一对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