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旻生活规律,不管多晚睡,第二天都会按时起床晨跑。他沿着酒店后面通向木栈道的小路慢跑,不知不觉来到昨夜和舒楝眺望江面的玻璃观景台。
他停下来躇踌了片刻拾阶而上。
江对岸的楼群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舒楝的公寓就在其中一栋楼的最顶层,她此刻正在做什么?披着睡袍煮咖啡还是在晨曦中刚刚睁开眼睛?
笑容爬上眼角眉梢,高旻静静站了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笑个什么劲,有什么可开心的,他问自己,随即又觉得郁结难抒,这种矛盾难解的心理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自昨晚和舒楝聊过后他就有点不对劲了……晨跑回途中高旻把自己的“失常”当作课题一般分析研究。
他将乱成一团的情绪归结为不甘,为什么不甘?一场宾客皆欢的交谈他视为交心,对方却当作觥筹交错时的应酬,诚然舒楝机敏健谈,言语风趣,不失为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他自问诚意拳拳,宣之于口的话不是跟谁都能说出来的,本应得到舒楝同样规格的对待,她却把自己藏得很深,拿来闲谈的话题换个场合换个人都能照说无妨,而他并非惯于晒隐私谋求关注的暴露狂,舒楝是第一个令他主动提及往事的朋友——是的,他拿她当朋友,可她即使喝酒了的情况下也保持着审慎的心防,冷静地一语道破他请客的初衷。
对此他毫无抱怨的余地,他能苛责舒楝没有回报同等的真诚吗?他不能,因为一开始他的确存心利用舒楝和爱比邻敲打时代精神,那时他会在乎一个棋子的所思所想吗?许以重金达成交易才符合商业精神不是吗?那现在又何必介意舒楝在商言商的态度?
何况舒楝也不是没有交底,她说不喜欢伤害别人,也不喜欢被人伤害,虽然特指感情,其实不难看出她的处世之道也一贯如此,她能跟人迅速地打成一片,也能投入地谈笑风生,但不代表她放在心上,外热内冷是她的性格写照。
整理清楚又如何,他还是郁闷,没道理也没因由。
高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这种心理上的阴雨天裹挟着古怪的情绪来势汹汹,他手足无措毫无办法,只能加快跑步速度,企图藉由躯体上的疲劳抵抗失序的思绪,他对自己说,畅快地流汗,痛快地淋浴,然后恢复正常。
失业的生活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多少亚健康的上班族想睡个囫囵觉都求之不得,不管身处什么境况,调试心态很重要。忘了哪本书上说过,苦难也能开出花来,关键是想得开呀。
舒楝横陈在一米八的大床上美滋滋地体悟人生,当你度过了最苦逼的那段日子,会生出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觉得一切困难都不成问题,老祖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嘿,躺着来几个高踢腿锻炼下就起床,舒楝的思维瞬间切换了频道,琢磨着早餐吃点什么。
辜负了高总一番美好想象,舒楝并没有穿着丝绸睡袍优雅地品咖啡,她除了特定的日子穿戴讲究些,比如古典乐之夜,再比如香薰冥想之夜,再再比如诗歌之夜,一般的日子都是死宅打扮,一套运动服既可出街又可居家,怎一个方便了得。
高旻的想象力劈了叉,然而身为理科生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很赞的,他对舒楝的性格分析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同样的一顿晚餐,两人吃出了不同的况味,对于高旻而言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对于舒楝而言,一早醒来,记忆力自动更新,无关紧要的小事通通付诸昨日流水,至于“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古典式纠结她不太能体会到。
当然关于昨晚,舒楝也不是全部失忆了,她用微波炉热隔夜包子时模糊记起了点什么,好像高老板说想就近找处房子安定下来,觉得她家附近的社区蛮不错,希望改日登门拜访,看看她房子的格局以备参考。
鉴于资本家“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的精刮特质,舒楝也不指望白蹭高旻一顿饭,所以对高旻的要求一口应下来,就当还人情好了。
不过贵人事忙,没准过两天他就忘了,不必太在意……舒楝当即把这桩小事抛到了脑后。
咬着酱蘑菇馅包子,舒楝感觉最近手机的私人号安静地过分,掐指一算,方女士有阵子没隔空指导工作了,不会有什么事吧,想想不放心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倒是一拨即通,舒楝半句话还没说,方女士特有的亮嗓门就控场了。
“秋分那天你按我说的做了吗?”
“你说什么了?”
“转运!怎么,你给忘了?”,方女士急了,生怕闺女又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哪儿敢忘呀,我谨遵懿旨秋分那天关门闭户了整整一天,别说人了,苍蝇都没看见一只,要是没转运成功,妈,你就去砸那算命的招牌,看他还招摇撞骗吗”
“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话忌讳点!算命师傅是拆八字给你推算的,你别不当一回事”
“行行行!我记住了,妈,你最近忙活什么呢?”,舒楝顿了顿,想到了一个可能,“你该不会跟我爸又热乎起来了吧,方女士,你可不能头脑发热啊,他是有家有室的人!”
舒楝妈小半辈子就喜欢了舒昱鸣一个男人,前些日子邦交正常化后俩人时不时地通个电话,美其名曰商量女儿的事,这一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