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的那句话,其实正是每个人心中所想,之所以没人说出来,估计大家都不愿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危如累卵之时,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角落里,高并正冷冷地看着他们,随时准备斩出致命一刀。
现在李克用一语道破,众人虽然心同此念,还是免不了要挣扎一下。
“白天过的那个羊肠坂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唐静的智商差不多为零。
“白天过的那个,你怎么知道是‘羊肠坂’的?”李克用反问。
“路碑上写的。”
“谁写的?”
“不会……是高并写的吧?”唐静小心翼翼提出。
“还能有谁?”
丢块路碑原比偷东西容易多了。这种事儿原本不需要思辨,大家都能意识到,但说出来更惊人。听李克用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到喉咙干涩,最后鲁奇咳嗽了一声,说道:“要不咱们退回去吧。”
“这个……还来的及吗?”莫聪的话有些犹豫。
“这不高并还没发难么。”
“人到是可以转身,这马怎么掉头啊。”盖寓也有点动摇。
“这个倒是可以想想办法。”鲁奇道。
“不能回去。”李克用突然说道。
“为什么?上去送死啊?”唐静问。
“道远险狭,譬如两鼠相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还没接敌就望风而逃,何谈‘勇’?”
“问题是现在高并不在穴中,他可能在穴外,一盆水就能将穴灌了。”莫聪辩解道。
“这是兵机,你们没打过仗,自然不懂。”
“有理说理,‘兵机’两个字如何能够服人。”
“要退你们退,我一个人上去。”李克用暴躁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进退两难,眼下这种情况,看似退回去较为安全一点,但也没有让李克用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玄衣突然说道:“其实李老三说的不错。”
“只要萧兄弟说得有道理,莫聪原是不敢惜命。”
萧玄衣乞丐出身,滥命一条,这种关头,反而能静下心来,当下侃侃而谈:“羊肠坂上有高并,只是一种猜测,到眼下高并还没有现身,这就退回去,不太好吧。”
“等高并现身,估计就晚了。”鲁奇说道。
“羊肠坂咱们走了一大半了,要是真有高并在,现在退也是晚了,他要杀死咱们,有的是办法。”
几个人想了一下,萧玄衣说得不错,这种羊肠小径,一块石头滚下来,没准儿能砸他们好几次。
“退回去,也可能活下来两三个,其余的都得死在这里,活下来的好意思吗?”萧玄衣笑起来。
“老三说得还是轻的,战阵之上,进退只在一念之间,退念一生,大家都会夺路狂奔,父子不相顾,甚至手足相残的事儿多了。再说咱们在这么狭窄地方……”李克用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
莫聪点点头:“原是虑不及此。”
“再一个,强盗也是人,也会说话,咱们可以跟他谈谈,说不定他们只要点买路钱。咱们这一跑,还怎么谈,只好用滚木擂石招呼了。”
“各位兄弟!一同向前决死吧。”莫聪终于横下心来。
知易行难!道理大家都明白:只能进,不能退。然而越往上走,大家越是心跳!看看离山顶已经不远,走在前面的萧玄衣突然叫道:“前面的路好奇怪。”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盖寓问。
“这路跑到山外去了。”
“又是高并搞的鬼?”盖寓问。
“先停下,你们闪一闪让我看看。”鲁奇停了一会儿便说:“那是栈道。”
“栈道是什么东西?”
“无路可走时,就在悬崖峭壁上打几根木桩,铺上木板当路走。”
“这掉下去可留不住哈。”
“你最好先把上面的积雪除掉,咱们再过。”
好在那条栈道也不太长,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玄衣就把上面的积雪清扫干净,众人加倍小心地过了栈道,还好没出什么漏子。
一行人停下来大喘气,象是刚翻过一道山梁,这时李克用喊道:“萧老三,你的流火传光还有没有。”
“还有一点。”
“传过来,我把栈道烧掉。”
众人都知道这是李克用再搞破釜沉舟的把戏,却没一个有异言,萧玄衣摸出一个布囊来,一边往后递,一边说道:“你省着点用。”
“你要是能到洛阳,就再按刘窟头的方子配制,到不了洛阳,你也用不着了。”
“就怕到不了洛阳,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我还想留点儿烧山鸡吃。”
说话之间,背后已经火光闪耀,众人都转过头,看那火光,不大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有物呼啸而下。
虽然已经过了栈道,萧玄衣还是吃了一惊,当下强自笑道:“这栈道也太不经烧了。”
“烧了一半,让我给掀下去了。”
“这下可难为后来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烧桥,后人骂娘!”
萧玄衣编了一句顺口溜儿,话音未绝,只听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有胆色!”
羊肠坂不能白过!大家早已料到,然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唐静还是吓得尖叫了一声。
“说话的是高并吧。”萧玄衣仰着脸问。
“不错。”
“那就请现身吧。”李克用很客气。
“不用!”
“藏头露尾,不是大丈夫的行径。”
“你的箭厉害,你当我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