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烟花直升天际,在夜幕之中轰然绽放,流火骤雨般缤纷四溅,洒落一地细碎金光。
“其实我……”沈思唇角弯弯眼珠晶亮,凝视着晋王嘴巴一开一合,可惜湖畔爆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至使晋王根本听不清他所讲的内容。
很快沈思也意识到了这并非说话的好时候,两人眼神交汇,即刻达成了默契,各自无奈一笑,耐心等待着阵阵喧嚣散去。
忽然间,沈思似发现了什么,斜过上身微微探出脖颈,朝晋王身后皱眉张望。晋王转回头循着沈思的目光搜寻过去,那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游人,里三层外三层,间或夹杂几个胸前挂着篮子沿街兜售吃食的小摊贩。
不待晋王看出个所以然,沈思欺身上前凑到他耳畔飞快丢下一句:“稍等我片刻,去去就来。”便脚步轻快地跑下了石桥。
遥望着沈思的背影,晋王满心惬意。沈思罩在铁灰色缎子披风里,身量比常人高出许多,几步路走得肩背挺拔、脚下生风,看在晋王眼里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一日是元夕,也是卫律三十六岁的生辰。他出身草莽,长于乱世,半生坎坷,虽振臂一呼千万应,却灯下无人述衷肠。而此时此刻,晋阳城中石拱桥上,他的人生终将要圆满一次了。
烟花落尽,一支上百人组成的火龙队从街口载歌载舞蜿蜒行来,队伍穿过拱桥,挡住了晋王的视线。人群再次沸腾起来,锣钹、唢呐鼓乐震天,欢声雷动好不热闹。
为首一名大汉身着彩衣,手持宝珠左突右蹿,引逗着巨龙前来抢夺。那龙头是竹篾扎的,双眼各安了几片精巧的扇叶儿,迎风一抖忽闪不停,活灵活现。后面拖着几十节燃有灯烛的龙身,由木柄控制着翻腾跳跃,一忽儿是金龙摆尾,一忽儿是龙蟠玉柱,九曲十回,或急或缓,大有腾云驾雾之势。
一场舞龙看得晋王心情大好,连笑容也格外畅快。可直到游人簇拥着龙灯队转去了下一条街巷,依旧不见沈思的人影儿。他抬手招过几名侍卫,令其前去接应沈思。又等了好半天,侍卫们陆续折回,都说未曾寻见沈公子。
晋王倒也不甚着急,或许沈思是小孩子贪玩,只顾看热闹忘了自己还在等他,又或许是人山人海的将他挤出老远,一时无法摸回原地。别看那小子大事上精明伶俐,小事却无比糊涂,他能把晋原的千沟万壑熟记于心,指挥大军从容若定,偏偏自家王府里多走上几步就懵了,这会儿不知又傻乎乎转悠去了哪里。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方才那场重要的对话被打断了,晋王还没亲耳听见沈思的答复,到底有几分忐忑。好吧好吧,左右耽搁了若许年,也不差这片刻光景。
既然沈思久等不来,晋王只好暂且留下些人手候在原处,自己先行回府了。想来沈思若真迷了路,只消一路打听便是了,毕竟这晋阳城中无人不知王府的所在,就算闭着眼光靠一张嘴也绝对找得到。
到府中一问,都说未见沈公子返回,晋王不觉心头烦闷。直等到子时已近,沈思还是音信皆无,他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按说沈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大节日底下,满晋阳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哪还有匪徒敢当街行凶,就算有个把不要命的家伙出来闹事,可凭沈思那般身手,十个八个壮汉轻易也近不得身。难道说一个大活人还真能把自己给弄丢了?
当务之急赶紧撒开人马出去寻找,不光大街小巷要细细搜过,还要召集各处的官差、守卫询问是夜有何可疑之事发生。
不一时有人飞马回报,入夜之后城中生出大小事端无数,或买卖不成起了纠纷,或言语冲撞大打出手,或一时不慎酿成火灾,可并没一桩一件能与沈思扯上关系。四城门也分别派人拿了画像前去盘问,值守的士卒都说未曾见过沈思这号人物。
几个时辰之前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晋王又是挫败又是自责,“砰”地一掌劈在桌面上,震得杯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滴滴答答流出满地。这一下动作太大,不留神扯到了肩头尚未痊愈的伤口,皮肉一抽一抽疼得揪心,使他更加恼火。
孙商见状悄悄使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小心劝道:“王爷且放宽心,说不定沈公子只是突然遭遇到什么变故,一时之间给牵绊住了,稍后便会自行返回。”
晋王没好气地抬抬手,此刻他并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宽心话。
沈思住在府中这段时日,自己从未限制过他的自由,还一味纵着、宠着,生怕他有半分的不自在,因而他绝没有遇事不告而别的道理。就算脱不开身,托人传个话回来也未尝不可,抬出晋王卫律的名号这晋阳城又有谁敢不买账?
难道说……是自己一番表白把人给吓跑了?可思前想后,那到底不是沈小五儿的性子。沈思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喜欢便说喜欢,不喜欢便说不喜欢,岂会落荒而逃?
门口人影一晃,屠莫儿悄无声息闪了进来,手里捏着条镶有墨玉的黑缎子额带,晋王一眼认出那是沈思的东西。沈思平日不事装扮,头发大多随意挽起,也懒怠束冠,只偶尔勒条额带缚住鬓边碎发。
“这你从哪得的?”晋王一把夺过额带急切问道。
屠莫儿垂下眼皮,小半张脸将将从披散的头发底下露出来,目光直向桌上的茶具瞥去。
晋王疑惑地瞄向辜卓子,辜卓子代为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