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年代,有两种东西一旦开始堕落,其速度甚至超过天上流星。
其一是货币价值;
其二是人性;
“你想让我们出来干啥?!欢快地来一出歌舞升平吗?!”
女人挥舞着擀面杖,她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上面沾满了灰土,干瘦的手臂仿佛是一段粘着皮的骨骼,双手皮肤布满裂口和老茧。消瘦的脸颊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姿容,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憎恨与愤怒。不远处微微打开的门缝里,几双混杂着惊恐和厌恶的小眼睛正看向这边。
女人朝地面淬了口唾沫,歇斯底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就跨过我的尸体来抢吧!反正我们已经什么都没了!面粉、小麦、洋葱、鸡、鹅、牲口……就连锅都没了!这儿总有当兵的路过,一个个都一个德行,拿着一堆破纸就把所有东西换走了!!现在我们除了那些不能吃、不能穿的纸,已经什么都没了!!”
情绪失控的女士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木屋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尽管听不清楚,但后勤参谋拉斐尔上尉断定那不是什么好话。
费了好大劲让这位女士冷静下来,看了看全部关上门窗、鸦雀无声的沙尔村,上尉叹了口气,带着同样一脸沮丧的大兵们掉头离开。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上,一阵阵腹鸣格外刺耳。
军队是一种持续消耗型单位,和平时期与战时都会发生消耗,区别仅仅在数量差异而已。战时的消耗光用一句“比平时高得多”根本无法体现出实际情况,用“极为恐怖”来形容还差不多。因为其中不光有作战状态下士兵大量消耗体能对营养和热量摄入的需求倍增,还包括了运输过程中的各种损耗。
随着战争持续,青壮劳动力和牲畜不断流失进军队和军工生产单位,加上财团撤离与海上封锁,致使查理曼无法获得进口肥料,粮食短缺问题每天都在凸显。等占领了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后,大量重要农业区处于查理曼直接掌控之下。为了保障本土的粮食供应,查理曼将占领区的粮食搜刮一空输送入本国,同时禁止士兵和官员给占领区人民食物,致使占领区处于人为饥荒之中,大量饥饿的民众倒毙路边化为白骨。一些地区甚至发生多起袭击路人和老弱,抢食人肉的骇人事件。
即便如此,查理曼还是没能遏制住粮食供应状况的恶化,为了“最后一搏”而发起的阿让托拉通攻势更是让查理曼人民尝到了永无止尽的饥饿和绝望——也就是占领区人民刚开始挨饿的那段日子。
直到此时,还有不少人对政府抱有信心和信任,他们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他们有全世界最勇猛的军队,还有不断创造奇迹、战无不胜的圣少女,最终的胜利必然属于查理曼。丰富的物资必定与披着胜利荣光的军队一起凯旋。面包总会有的,咖啡和盐也是。
正是怀抱这样的憧憬,每个人都忍耐着饥饿在工作岗位上默默奋斗。然而与左一个胜利右一个大捷一起来的并不是丰厚的物质回报,而是海量的金圆券和通货膨胀。
罗兰正确预测到了恶意调整汇率和加印金圆券可能会造成的结果,但却低估了这些恶果的爆发速度和规模,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不是亚尔夫海姆,而是他此前忽略或者说不太愿意去正面的问题——全民投机。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互相扶持、共体时艰不是。
当得知官方将亚尔夫海姆马克和金圆券的兑换比率定为1:300时,查理曼全国各地的金圆券立即如海啸般从各种渠道涌入阿让托拉通。其中除了采购物资,绝大多数是用于兑汇换取马克获利的。
您没看错,爱国的查理曼人民以无可比拟的勇猛气势将手里持有的金圆券换成本该被唾弃的亚尔夫海姆马克,然后将马克拿到黑市上换成商品、贵金属或是其他国家的货币——任何比金圆券值钱的东西。
在金圆券持续贬值的当下,这是普通人保证自己财产不受损失的唯一办法。要知道尽管亚尔夫海姆马克理论上在查理曼境内无法流通,但在黑市和国际贸易里却无比坚挺。哪怕前一阵伊谢尔伦炮台陷落导致马克汇率出现了一些波动,但靠着充足的工业品和贵金属做保障,市面上依旧对马克充满信心。在查理曼物资严重匮乏、黑市贸易猖獗的当下,只要有机会,人们都会尽其所能的收集马克,以此作为确保生活物资的保障。
现在人们被告知有机会将金圆券换成马克,而且还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比率兑换时,不难想象饿疯了、穷疯了的人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于是海量金圆券涌入阿让托拉通,阿让托拉通有限的马克和物资在极短时间内就被一扫而空,后方为了弥补金圆券单向涌入留下的真空,所有印钞机开足马力运转。更多的金圆券流入市面,与此同时外汇存底、贵金属和物资储备并没有增加,于是金圆券加速贬值,马克和物价加速升值,市面物质更加匮乏,人们越发恐慌性的抛出金圆券换取物资和马克,再把各种能用或不能用的物资投入黑市进行新一轮投机牟利……
在这场查理曼全民投入运作的通膨风暴中,金圆券的贬值不是按月、按日、按小时来计算的,而是以分钟为单位的狂贬。在吕德斯,一周前,面额100的金圆券可以买两个鸡蛋,第二天就只能买一个鸡蛋,第三天可以买一根长棍面包的六分之一,第四天可以买一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