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用力以致发抖的右臂迟迟没有动作。
顺着怒气砍过去很轻松,不用思考,不用犹豫,将杀意、愤怒和力气一起挥洒出去就行了。
——砍下去就完了。
快要沸腾的大脑里,一个冰冷的声音低语着。
“浮士德试验”最重要的规则就是不能说出“停下来”,实行的动作也不能含有阻止对手的意图。否则就是对方的胜利。
——这就是他的陷阱,先用死者压迫对手的精神,之后再投入活人的幻影,一口气动摇对手的意志。
“我会不会玩弄小聪明,故意用幻影来引诱你犯错?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哦。只是呢——”
洞悉人心的恶魔发出嗤笑。
“用活人比幻影效果更好吧?”
少年的嘴角落下一缕血丝,他苦苦忍耐着怒火,以至于嘴唇都被咬破了。
将斯洛斯的嘲弄当成噪音,罗兰向密涅瓦迈出脚步。
才迈出一步,脚就再也挪不动了。
“你会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我也能理解。可他们似乎没法理解,不,是不想放手呢?”
罗兰的脚下一片泥泞。
不知何时,原本龟缩在墙角里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地面,坚实的大地化作乌黑的泥沼。
泥沼的表面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刚才出现过,被罗兰斩杀的幻影们的脸孔,那些原本是至亲之人的面孔。此刻他们正以充满怨恨的视线瞪着罗兰,口中吐出连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为之动摇的怨念。
——为什么不救我们。
——为什么杀了我们。
——好痛啊。
——好冷啊。
——绝不会让你去救那个女孩儿的。
——她是我们的。
——你也一起来吧。
男女老幼的面孔不断从黑泥中翻腾上来,一双双手拉扯住罗兰,无数面孔展开嘴巴撕咬罗兰。
“可恶……!!”
罗兰咒骂着挪动身体,但在幻影们的执念面前,这种程度的努力不值一提。
斯洛斯悠闲地漫步至罗兰身旁,不怀好意的笑脸几乎贴上罗兰的脸颊。
“继续刚才的话题,那边的密涅瓦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到底能不能把千里之外的王女殿下拉进这个空间。第一个问题容我坏心眼的保留一下,至于第二个问题——之前的导弹攻击已经充分展现过答案了吧。”
罗兰的心底一沉。
之前预想中最糟糕的事情通过始作俑者之口得以确认,其中的讽刺和辛辣只有当事人自己能够体会。
导弹不可能凭空出现,能达成这种效果的手法无非两种。
其一是障眼法,也就是使用电子欺骗、光学迷彩之类的伪装手段尽可能接近对手后发起致命一击。另一个世界里的隐形轰炸机、隐形巡航导弹都是这种思路衍生出的产物,所谓“隐形”并不是指完全不能发现,而是尽量减少雷达反射,缩短发现距离(最近印度喝多了恒河水的空军司令放话苏30-mki的雷达能发现歼20,这话其实也不能说错,毕竟接近到2~3公里之内才发现也算发现)。等光学迷彩进入实用化阶段之后,才真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隐形。“凭空出现”一架轰炸机或一堆导弹再也不是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防卫军的隐形技术也能做到这种事情,他们连大型战舰都能用光学术式隐藏起来,隐藏个把导弹更是不在话下。可罗兰并不认为“奋进”号遭遇的导弹攻击是使用了隐形技术的结果。
既然使用了隐形技术,为什么在最后阶段还要解除隐形让船上的人发觉到?
更重要的是,导弹的数量和全方位攻击角度。
通过制导手段或预设程序改变弹道,实现全方位多角度攻击不是不可以,但要像刚才那样配合的天衣无缝,非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源专门练习如何用导弹进行“超饱和攻击”才行。防卫军显然没那个时间。
所以,答案基本上就是第二个——斯洛斯和古拉托尼使用了某种方法将远处的导弹“送”到了“奋进”号的周围。
罗兰没有猜错。
尽管不像李林那样能做到“存在于任何地方,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斯洛斯和古拉托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空间,传送物体或是另作他用。
在纸上画出a、b两点,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并非直线,而是将纸折起来,让两点重合在一起——这是进入宇宙时代后,智慧生物征服星辰大海的技术理论基础,同时也为兵器发展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促成了时空转移兵器(chrono.weapon)的诞生。
斯洛斯和古拉托尼的能力之一,是名为“天堂之门(gates.of.paradise)”的空间通道制造能力,能通过某些方法将物质和能量传送到指定坐标。之前他们正是运用这一能力将大量导弹传送至“奋进”号周围,进而发起全方位攻击。
有这样的能力,将远在吕德斯的密涅瓦拉进这个空间根本轻而易举。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前面的问题,倒在那里的王女殿下到底是真人还是幻影呢?”
(该死。)
罗兰默默在心中咒骂着,斯洛斯的能力、倒在地上的密涅瓦、纠缠住他的亡者们——三者不断磨损他的神经。焦躁不安化作类似酒醉的酩酊感持续撼动他的大脑,一个身影划过扭曲的视野和思绪。
那是一名女子。
拒绝正视爱子身亡,守护着尸骸,不惜触碰禁忌的知识,最终自我毁灭的女子。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