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从文件堆中抽出一份实地评估的简略报告审阅起来,记录对象是一个叫做加吕伊舍的小村庄。
疫病爆发的第一天,当地领主和神官就迫不及待地指认一名13岁女孩有魔女嫌疑,在草率的拷问和试炼之后将其认定为【拥有诅咒之力的邪恶魔女】,当天晚上就对这个女孩施以火刑。
把女孩烧成灰烬后,疫病并未出现好转的迹象,发病者依然层出不穷。于是领主教会再度展开魔女狩猎,将女孩的家人——父亲、姐姐和两个妹妹抓起来拷问,有身孕的母亲因为悲伤和惊恐在前一天晚上难产而死,从而避过了残酷的拷问,在九尾猫、烙铁、老虎钳、钉椅的热情帮助下,一家四口对自己是异端的事实供认不讳,还供出了所谓【举行异教仪式的同伙】——邻居一家、磨坊主一家为他们施展诅咒提供了协助。
在不成人形的达尔文一家化成灰烬时,那些【同伙】的全家老小已经在异端裁判所的审讯室里和刑讯官聊天了,接下来……
就这样,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加吕伊舍村被烧死的异端嫌疑者达39人之多,甚至超过了死于疫病的17人一倍以上。剩下还活着的村民因为惧怕不知道何时会被拷问到神智不清的某个家伙指认为异端,纷纷抛弃土地和居所,带上一切能携带的财产出逃。到了昨天,当地的卡德尔神官和杜弗尔爵士也以【养病】为名,逃进了吕德斯郊外的别馆。[
前后半个多月而已,一个高产小麦的村庄就被脑袋发热的村民和不负责任的领主神官给彻底搞垮了,密探们在最后的结尾是如此评价村庄:反正没有谁指望这个像是发生战乱过一样的鬼地方能够恢复,正常人绝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生活。
真是发了疯了。
主教抓住报告的双手手背浮现出血管青筋,胡子抖个不停,空荡荡的胃袋也似乎搅成一团。
这种惨剧本可以避免,至少可以想法拖延到王国政府想出就在对策之后,可是——
地方势力只想着明哲保身和卸责任,同时想法转移民众的恐慌和注意焦点。他们居然想也不想。连跟上级通报一下等待回复的动作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展开【魔女狩猎】,于仓促间烧死第一个替罪羔羊,因为疫情丝毫没有得到控制,又心急火燎地把更多人抓进去。拷问刑求【魔女的同伙】。在抓人,再烧人……
恶性循环很快就达到顶峰,连那些告密者也害怕遭到攀咬,带着家人和财务逃离村庄。等到领地内空一人后。一手缔造此等景象的两个傻瓜又腆着脸,跑来王都躲避疫病……
“猪猡、懦夫、自大狂、白痴、人渣、懒汉……”
主教粗着嗓子狠狠咒骂,看了几份内容差不多的报告后,那叠纸被重重拍在桌子上。暴怒的黎塞留想亲手将卡德尔神官之流绑到火刑柱上,再亲手点燃洗尽罪恶的火焰。
很快。冲动的浪潮退却,黎塞留近乎绝望地长叹出一口气。
他根本不可能那么蛮干,即便是不入流的小贵族和地方神官,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会想方设法保全回护这些弱智,即便国王陛下全力支持他,黎塞留也没有把握战翻那两个集团。
支撑起这个国家乃至人类诸国的最大权力集团——贵族阶层和教会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虽然看不起下级贵族,但地方领主和神官的种种行为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有点过激的胡闹,远算不上犯罪,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问题。
对他们而言猎捕异端和魔女本来就是义务责任。母神所赋予他们的权柄,哪怕在执行过程中出现错误,申斥过一下也就算了,根本不值得关注。事实上,不少大贵族乐见农民出逃流亡。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用低价兼并更多的土地,建设新的庄园了。
高贵的、持魔杖的贵族只关心自己的权势利益,丝毫不去理会国家为此蒙受了怎样巨大的损失。也懒得去思考,如果不对贸然展开魔女狩猎的发起人进行惩罚。以此来安定深陷恐慌的民众,同时迅速有力的结束这场骚乱的话。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问题贵族们压根就不在乎。
伊密尔那边倒是有传来教皇猊下的圣训,【希望查理曼的魔女狩猎可以收敛一些。】——趾高气扬的使者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诵读出伟大的新人教皇那样的句子时,黎塞留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
伟大的、慈爱的新任教皇猊下和他的众多前任一样,尽力维持各国间力量对比的均衡,确保针对罗斯联合公国的战力不受损害。至少维持在一个不落下风的对峙状态。
不过,现在的教皇猊下除了延续前任的一贯政策,尽力保持伊密尔的超然地位之外,对日趋强大的查理曼也保持着警惕。此刻采取观望态度,多少也有着这次动乱适时削弱一下最近开始强盛兴旺的查理曼的打算,之后再强化教会在世俗间的威权,以遏制查理曼打破均势的可能性。
“所以才会用【收敛】而不是【该停止了】啊,猊下厌恶的并非混乱和火刑本身,而是【做过头】,不愧是外号【慎重之王】的猊下啊。”
黎塞留枢机主教苦涩地自语着。[
教会、贵族,这两个集团拥有怎样巨大的能量,服从于世间规则的普通人根本从想象。就连大权在握的枢机主教本身也是从属于他们的一部分,黎塞留很清楚一旦触及集团的根本利益,那些斯文先生会变得多么疯狂,就算有王室庇护,那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