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一阵阵地摇曳。
八名男女的影子随着晦暗的光线扭曲、晃动,身穿罩袍的人们一言不发,围坐在圆桌边,犹如一群会呼吸的影子,整个空间笼罩在几近窒息的寂静中。
“事态很严重。”
苍老的男声打破死寂,自言自语般的发言下,屏息和呼吸加速的声响混在一起。不理会其他与会者的些许失态,抑扬顿挫的语句继续着。
“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那个总督是我们迄今为止遇见过最强、最危险的敌人。”
“……”
列席者全都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要承认自己在一介少年手下遭遇挫折,实在是有点为难,可事到如今,继续死要面子无异于自欺欺人。
特别是《铁路用地征集令》、《荒地开发令》颁布的现下,谁都无法继续当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了。
修缮道路、疏浚河道本是地方领主的义务,为了运营道路,势必需要从过境人**员那里征收通行税,以税收维持道路交通的畅通以及开辟新的道路,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身为特区总督下达类似命令,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总督大人将修筑铁路的财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由地方领主或财团自行其是,修筑铁路的资金、勘测、路线规划、人员物资的调度……诸多事宜完全是由总督府直辖,基本上没有地方领主们什么事了。
这种事情要搁过去。无疑是严重刺激到了贵族们的g点,足以叫领主们集体高潮一番。但如今,原本为了一小块土地归属权敢于丢手套决斗的贵族们几乎无一人出声反对,大多数领主们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数金币——作为投资铁路建设的股东,丰厚的分红足以抵消一切不快,还能让他们做梦都笑醒。要让他们亲手掐死会下金蛋的鹅,实在是困难了一点。
至于老百姓,他们正为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不菲的搬迁补偿和越炒越高的“回迁凭证”雀跃不已,没有任何兴趣和给予自己这一切的总督去做对。
真是见了鬼了。
上述情形在过去根本无法想象,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我们太轻敌了。”
列席的一人发言。几声附和的叹息紧随其后。
之前他们轻视或蔑视新上任的特区总督。认为不过是个仰仗养父和财团攫取总督之职的富二代,当总督上任伊始贴出告示,宣称有人把总督府门前的木头搬走,就奖赏10枚埃居金币时。这些人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之余。几乎笑到躺在地上打滚——除了钱多到烧手的纨绔。还会有什么人这样糟蹋钱?
第一次,他们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一个叫胡安的农民从总督手里接过10个埃居;
第二次,他们看到几十个人争着去搬那根木头;
第三次。人数增加到数百人……
第四次,面对万人空巷抢着去搬木头的壮观景象,谁都笑不出来了。
400枚埃居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却让原本对总督府充满抵触、怨恨的人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所有萨尔巴杜的居民都知道,新总督是个有着奇思妙想、且愿意履行承诺之人。虽说他们并不会立即改变对查理曼的敌视态度,但只要是懂一点政治学和帝王学的人都能看出民心的微妙变化,连带着死气沉沉的萨尔巴杜城似乎也开始恢复生气。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总督又下令出钱安葬城外穿在木桩上的受难者遗骸,尸体的收敛、下葬地点、仪式安排由占领区领主及普通市民自行决定,费用由总督府报销。
这道命令明显是用来缓和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的关系的,一旦实施,特区的对立将相对缓和。与会之人对此心知肚明,竭力想要破坏总督的努力,但苦于没有正当理由。唯有寄希望提坦斯驻军的反对,以及在葬礼仪式制造恐怖事件,利用流血冲突煽动对立,结果惨遭失败。
提坦斯倒是无需鼓动,一听到总督命令,一大帮鸡血上脑、高烧四十度的武夫立马冲进总督办公室,强烈抗议这个“怯懦的、不名誉的、向被征服者屈膝投降的可耻决定”,要求总督收回命令。其言辞之激烈、态度之坚决,大有总督不接受他们的金玉良言,大家唯有集体上吊以死明志的架势。
温文尔雅的总督大人对此做出了通情达理的回应:大家的意见会听取,为了更加公正客观的收集意见,所有人到现场开会。
紧接着,开会用的桌椅茶水就搬到了木桩林立的主干道上,顶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和成群蚊蝇,总督慢条斯理的要求每一位军人“尽可能详细”、“不遗漏任何微小细节”的按顺序发言,并且和军人们愉快的享用了午餐、晚餐、夜宵。
第二天,提坦斯驻军召开动员大会,全体军人在会议上表示将遵守军人誓言,紧密团结在以总督阁下为核心的特区政府周围,坚决拥护对道路的清理整顿工作……
还没等大家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准备在葬礼仪式上大显神通的活动家们房门被敲响了,各路查水表、送快递的专业人员上门服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家都在为守城勇士的葬礼奔忙,谁会知道或有时间关心监狱里一帮没有姓名、没有档案、只有编号的囚犯?
直到此时,包括他们在内的破坏份子才意识到自己对罗兰.达尔克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总督产生了多大的认知偏差,但一切为时已晚。到了此时,哪怕再怎么不喜欢罗兰的人也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