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比起激进严苛的改变,暂时延续旧体制,根据实际情况渐进调整的手法反而更为简单有效。如果是民众熟知又亲近的方法的话,来自民众们的反抗心也会比较少。
“出于长远的战略考量,让教会继续存在,借由在背后支配而掌握实质上的权力,防止民众反抗是符合亚尔夫海姆的利益的。有神意代行者出面作保,民众对教会也会继续信赖吧。另一方面,对处于被支配立场的民众来说,上层的支配者怀抱着什么样的主义信条其实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能够平稳地生活——最好是富裕的生活,那么民众对于教义的改变与教皇的替换是不会产生兴趣的。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教会的教义必须大幅修改,人员也必须进行替换。现在的行动正是为这一步而展开铺垫的情报战。”
一口气说完,罗兰猛灌了一杯水,无视周遭仿佛能把他射穿的愤怒眼神,继续说着。
“他现在就等着外面的人群发狂,将相互残杀的过程记录下来,经过剪辑修正之后对外界发布——通过面对查理曼乃至全世界的即时影音放送。你们也看到了,那种情报传递速度和人们的接受程度。你们觉得到时候人们眼中的教会是什么样的?日后提出修改教义和替换教会人员,人们又会是什么态度?”
一张张原本通红的脸孔失去了血色,差点爆发怒斥罗兰的人们个个低头不语。
谁都知道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叫新闻的道理,比起充满正能量的中规中矩消息,负面新闻更能吸引人们的眼球。
对缺乏娱乐的民众来说,八卦、色.情、凶杀、丑闻等等负面新闻的意义超出了新闻本身。是一场饕餮盛宴,是祭典和狂欢节。人们会讨论它、研究它、夸大它、传播它。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们在安全的地方和别人一起抨击、唾弃过去的道德偶像,他们挥舞着拳头、唾星四溅的抒发着愤慨与亢奋,仿佛自己才是正义使者和道德化身。全然不在意自己过去是如何虔诚或是干过什么有违道德之事,也不在乎嘴里探讨的对象和事情与自己其实一分钱关系也没有。
这其实是一种情绪发泄,教会并不总是在人前表现出伟光正的形象,只是一般情况下人们选择默默忍受。当人们对教会的反感形成共鸣,并且得到了某个宣泄口时,在幸灾乐祸的阴暗心理和道貌岸然的正义感推动下,绝大多数人都会乐意痛打落水狗——只要不用为此付出代价。
人性即是如此。在此可以引用李林的刻薄话来注解一下:“愿意承担责任后果的言论自由是不存在的。”、“大炮一到,嘴炮熄火。”
对这一整套流程,强硬顽固如教会也没有办法。搞情报历史和自身存在历史几乎一样长的教会很清楚,就算知道李林的全盘意图,他们一样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情报战的核心要义,是“速度”、“量”和“准确度”。
在情报量和准确程度上,或许教会情报组织还能和史塔西一较高下,但在传递、传播的速度上,双方的差距不是几年、几十年,而是足足几百年。
不光是技术手段,更是理念层面的全方位落后。
当教会对情报战的应用和认知还停留在政治军事领域时,亚尔夫海姆已经开始发行报纸,建立审查机构,不断摸索和学习如何更有效的引导和控制公众舆论。无论组织结构、手法、技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组织可以与之匹敌。
就算将全套的影音放送系统给他们也没用。
如何收集信息,如何编辑信息,如何剪辑掉对己方不利的内容、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收发,如何播放能最大限度吸引关注、如何能让受众持续关注话题、如何能让人不怀疑信息中加入了暗示诱导的内容……对教会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课题。他们只能用自己熟悉的、老旧迟缓的情报系统去迎击这场毫无胜算的情报战,直到被打得体无完肤。
这是一场不存在悬念的单方面吊打。无论做什么,结果都已注定。
没有任何希望,就连断尾求生的可能都不存在,也没有意义。不管怎么挣扎,最终都一定会和地面上自相残杀的暴徒们一起成为教会无法洗掉的丑闻烙印——对信仰坚定之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成为否定信仰之物的一部分更令他们绝望。要不是圣女在场坐镇,恐怕不少人会选择当场自行了断。
绝望快速化为身体层面的疲惫,一直站得笔直的赎罪者们纷纷耷拉下肩膀和脑袋,站在姬艾尔身后的护卫依然有若石像般面无表情,只是原本直视前方的眼球里多了一丝游移。
地下室内充斥着末日来临般的压抑,平日里最坚定的狂信徒此时也禁不住在心底最深处动摇,一声清脆的瓷器擦撞声截断了人们的思绪。
吐出些许叹息,罗兰从沙发站起身来,面对一言不发的姬艾尔,用坚决地口气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