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陪女士漫步,是我的荣幸。”
回答依旧温和,但拉法耶特却隐约听见了磨后槽牙的声音。
——或许是幻听也说不定。
二等兵对自己解释到,继续以标准军姿紧跟在两个上尉的后面。
越是靠近前沿,堑壕的深度亦相应降低,到最前线便仅剩一人深,而且往往没有掩体。
这倒不是士兵偷懒,或是战壕挖掘技术差引起的。主要是缺乏工具,加上对面炮兵时不时会干涉战壕修筑工作,顺带满脑子进攻精神的将军们认定前沿堑壕不能太深,否则不方便发起进攻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堑壕不但浅,而且缺乏支撑。在对方能从空中掌握整个战场态势,为炮兵提供修正的这片战场上,直面对方臼炮和狙击手威胁的前沿正是最危险的地带。
头戴制式军帽,穿着全套制服的连长在这里简直就像是背着靶子在靶场散布。
“……达尔克上尉,这里可是最前沿,再走下去……很难保证贵官的安全。”
花月的天气有些微热,普西尼里上尉的后背却已经湿透,从下巴和颈间流淌的汗水随着步伐不断落入地面,仿佛已经置身盛夏时节。
丢脸的感觉一闪而过,拉法耶特继续拎着大包小包紧跟在长官们身后。
“既然如此,陆军上尉阁下请先回去处理公务吧,有这位士兵陪着我,再视察一段战壕之后我就回去了。”
“可是……命令是……”
“王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们做下属的只能遵从,是吧。”
“呃……那我就先告辞了。”
身体前倾的普西尼里上尉敬了一礼,飞快的转身走了,从他步伐之轻快,行动之果敢来看,连长大人似乎也是公务繁忙的样子。
拉法耶特暗自咒骂着丢人的上司和自己的坏运,加快步伐紧跟上达尔克上尉——和总是悠闲稳重的陆军军官步伐相比,海军上尉的步速有些太快了。
“你是……拉法耶特二等兵是吧?”
“是的,上尉阁下。”
“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回去吧。普西尼里上尉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呃?”
拉法耶特的脚步停了下来,弯着腰一脸迷惑的看着前方的少女。
“怎么了?不快点回去的话,会错过午餐时间吧。”
“不……只是,这可是任务啊。我必须护卫上尉您的安全才行。万一对面发动炮击,或是狙击手……”
“不会有那种东西的。”
拉低帽檐,少女将一直背着的黑色长袋解开,从里面取出一根根黑色铁管。
“如果是昨天驻守对面的勃兰登堡部队,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今天对面的是来自德累斯顿的部队,不至于像西里西亚的部队那么懒惰,也不像巴伐利亚部队那么随和。他们算是防卫军里最懂享受生活的一群,只要完成既定任务,他们就会保持态势平静。相对来说,勃兰登堡部队就要强硬的多,这就是他们的个性。”
铁管已经组装在一起,恍如两只长管大眼睛的炮队镜缓缓伸出堑壕。
正如所料,出现在眼前的,是荒凉的焦黑大地以及一个又一个弹坑,地平线另一段是灌木丛般密集的蛇腹形铁丝网。之前冲向防卫军阵地的查理曼士兵被留在那里,他们依然保持冲锋队形,和断臂残肢一起挂在铁丝网上堆成墙,堆成丘。
尽管看不见另一端防卫军堑壕配置,但弹坑散布和尸体伤痕却能透露一些蛛丝马迹。
“弹坑的射弹散布……嗯,210㎜重炮至少有4门,155㎜榴弹炮……1,不,2个榴弹炮连……两侧机枪阵地……通用机枪,顶部还有12.7㎜重机枪吗?反斜面阵地……光从弹坑无法推算迫击炮的数量啊。”
“那个,上尉……?”
“唉?你怎么还在?”
停下手,少女转过脸,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拉法耶特,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少女捂住了额头。
“啊,抱歉。我忘了,你们连长并不是好说话的人,是典型的陆军……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非常感谢,上尉。”
松了一口气的拉法耶特重新将实现转回少女手中的本子,那些神秘的线条与符号撩拨着他的好奇心。可能是面前这位海军上尉好说话的关系,拉法耶特的面具松懈了。
“上尉,请问您是怎么知道对面的部队来自哪里?”
“听歌声。如果是柯尼斯堡、勃兰登堡来的部队,要唱就一定唱军歌,不然就是《守望莱茵》之类的进行曲;西里西亚的部队只唱《执政官颂歌》,巴伐利亚那边的什么歌都行,只有德累斯顿部队会在用餐时间唱乡村小调,或是拿留声机放流行音乐……大概还会有一杯餐后红茶。”
少女满不在乎的说着,一旁的拉法耶特则听得一脸茫然。
由于被黑了一千多年,加上最近查理曼宣传机器开足马力倾泻脏水,很多人眼里精灵一族都是可憎的异端。不信神明、贪婪、邪恶、机械、呆板——就像一支蝗虫大军,遵照他们执政官的命令,将文明世界吃干抹净。
享受生活、个性什么的……就那些虫子一样的家伙?
那位普西尼里上尉听到这番“政治.不正确”的言论,一定会大声斥责海军上尉是“非国民”,拉法耶特却只是觉得这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