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是地狱,后退也是地狱,正可谓完美的双重陷阱。纵然明知道陷阱,也只好心怀悲壮,纵身跃下。
不,恐怕不止如此,就连和德基尔那一战,刻意营造出成就圣少女赫赫威名的战斗,让圣少女成为查理曼人盲信“天佑”的有利佐证,顺势等待胜利阅兵式这个绝佳的大众情绪引爆点……等等,也是李林早已算定的计划环节。
思虑缜密至此,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民意不可以违背,但可以操弄’……吗?”
小声嘀咕着李林的“格言”,罗兰放下了窗帘,用力拍了拍双颊,将一切会影响思考的情绪排除出去。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缠不清是无益且有害的幼稚行为,身为领导众人在迷雾中摸索前进之人,更有义务和责任跨过个人情绪,向下一个未来迈进——这是他从李林那里学到的处事之道。一如既往的冷酷,且无比正确。
“现在最好的应对是沉默低调。”
少年用冷彻的声音陈述到。
不是消极的对问题视而不见,而是活用时间这一有力盟友。
亚尔夫海姆之所以用“贝尔福大屠杀”挑衅刺激查理曼,其根本原因是不想拖延战事,更不想以不完全的胜利结束战争,避免陷入遭到包围的地缘战略困局。
战争结束后开始的新一轮博弈中,亚尔夫海姆为了维持自身经济增长,迫切需要进口大量原材料以生产大量工业产品出口,对国际市场的依赖将不断增加。而诸国基于力量平衡和自身利益,迟早会祭起地方贸易保护主义的大旗,以高额关税壁垒阻挡亚尔夫海姆商品的流入,届时国内和海外殖民地无力消费如此庞大的工业产品,必将导致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爆发。其不得不在国内动荡爆发革命和通过对外战争转嫁危机、遭受各国全方位战略包围夹杀之间选择,这显然有悖于原本的长远规划。为避免出现这样的困局,必须在不给第三方涉足插手的前提下,以法律和传媒手段煽动查理曼自行破坏和谈。如此一来,亚尔夫海姆便可继续占领道德高地,从容推进他们的战略计划。最终使查理曼成为其战略纵深、生产基地以及一个可以独享的市场。
甘愿冒着开罪阿尔比昂和罗斯联合公国的风险,也要迫使查理曼继续按照他们的剧本行动。其谋略固然精妙,却也暴露了亚尔夫海姆对形势可能失控的焦虑,试图在短期内通过种种谋略来打开局面。这时最愚蠢的行动莫过于随着对方的指挥棒起舞,最有效的反击则是破坏敌人的全盘战略,将其逼入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以如今查理曼的状态,前者不必多言,后者亦是迫使最强之敌掀桌重启世界的取死之道。
唯一的出路,或者说仅存的活路,是在破坏对方战略与达成和谈之间进行平衡,做出取舍。
既不能让亚尔夫海姆取得全面胜利,也不能让其陷入自暴自弃,选择重启世界。以一种近乎半吊子的状态让查理曼存续下去。在未来漫长的博弈中尝试分出胜负。为展开这件需要极度慎重、小心拿捏分寸的工作,首要任务是让双方都冷却下来,等到狂热风潮过去后,再重新开始接触各方,实现重启和谈。其中充当冷却剂的便是时间。
民众的激情是一时的,当他们精疲力竭回到家中后,重新面对昂贵的物价和物资匮乏的生活时,他们很快就会取回冷静的头脑。用不了多久,民众们会再一次走上街头,呼喊着“结束战争”、“血已经流的够多了”、“让我们的丈夫、孩子回家”……或许看起来有点儿无节操,但在一日三餐土豆、豌豆、芜菁,日日夜夜担心前线的亲人的严酷现实面前,节操和爱国主义实在没什么份量。既不能拌进土豆汤里拿来吃,也不能用来避开有朝一日带着阵亡通知书的治安骑士来敲门。
群众情绪冷却的周期至少要一个月。在此期间,只要查理曼能克制住冲动,任凭亚尔海姆如何挑衅,依旧保持沉默。阿尔比昂和罗斯联合公国也可再次从道德制高点入手,以“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差不多可以收手了”之类的理由再次插手——不管说不说得通,好歹是个理由。届时局势将再一次回到之前的轨迹,任凭亚尔夫海姆再怎么兴风作浪,已经经历过一次狂热情绪的民众多少会产生一些免疫力,再想挑起像现在这样的狂潮只怕是力不从心。
只要陆军和主战派不在这段关键时刻去作死的话——
大门突然被打开,脸色苍白的薇妮娅拿着一张纸片冲了进来。看到她慌乱的神色,罗兰的右眼皮一阵急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