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海广咸湿炎热,稍微一活动就是满身黏腻,即使慢慢驱除了寒症的林曦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依旧讨厌这种夏天。
他窝在衙门后头的宅子里,躺在凉亭里纳凉,边上便是湃凉的瓜,还有侍女打扇子,端的是舒坦。
夏天,即使是最刁钻的奸商也不愿找事,最难搞的世家也消停了去避暑,放了这位知府一马,谢天谢地。
细数说来,林曦来这海广两年也是颇为不易。
年轻资历尚浅,初入海广人文环境不熟,一来便受到大大小小无数阻碍,冷眼嘲讽还是轻的,表面应和背后捅刀子那才让他深刻,看好他的几乎没有。谁瞧见如此年轻的知府都会轻视,更何况还要来主持海禁!林曦刚到海广世家地头蛇一个有身份地过来拜见地都没有!
不过幸好林曦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也有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淡泊安然的性格一点也不见毛躁,既然是早已想到的场面更无需跳脚,况且他可不是孤军奋战的。
待林曦安顿好,海广总兵邱勇便来了,两人一同去见总督。
官阶上,邱勇还高于林曦,不过谁让林曦是老上峰赵靖宜的心上人呢,背后还有九皇子,轮人脉和背景就是总督都无法跟他相比。
邱勇如今能有这般成就,虽离不开自身的努力,可若没有赵靖宜的赏识,他就是能力再佳也没有这机会,他心里清楚的很。况且西北军出身的都对曾经的统帅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如在西北的张虎和宋怀洲,是以离京之前都要到睿王府报到一声。
张虎和宋怀洲走之前被引荐了林公子,晓得当家“主母”是谁,这邱勇更是直接领了艰巨的使命。
赵靖宜的意思很明白,林公子还在孝期,一年之后才能到海广,这一年里别的不打紧,这兵必须得练好,不然林公子到了想使唤也不方便。
当日破天荒的睿亲王留了下属晚饭,还有世子爷作陪,外送了一个人情,邱勇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配合林公子的安排,让王爷和世子爷放心,然后喝得晕晕乎乎地回去拾掇行李。
武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邱勇练兵更是实实在在,这一年里将海广的兵练得哭爹喊娘,总算有点样子才迎接了林公子的到来。
手上有兵,林曦心中便不慌了,稳稳当当地做自己的事。
再加上观望了一阵子,已经得到京城靠山嘱咐的某些世家便递出了橄榄枝,牵头开始配合林曦,让他更加得心应手。
最艰难的时期在缓缓过去,端看谁的心态和心智更稳更狠,就是远在京城的赵靖宜再怎么使劲也是白搭,地头蛇只能由林曦自己解决。
两年之后的如今便是胶着状态,海边竖壁清野,不留给海寇一丝机会,对内最好不要有谁让他抓到私通海寇的尾巴……现在只待水军正式挂牌,连海岛都不让他们呆下去。
圆圆切开西瓜,给了林曦一小块,凉性的东西她可不敢给林曦多了。
卫甲走进来,脸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前胸后背都是湿透的,整个人仿佛是个行走的火炉冒着热气,林曦和圆圆一同吃瓜转脸看他。
“公子。”卫甲行了个礼,灼灼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半片西瓜上。
林曦抽了抽嘴角,转头对圆圆说:“快给你家男人一块,我看他快要蒸发了。”
卫甲顿时裂开嘴笑。
圆圆啐了他一口,塞了卫甲一大片瓜,然后端着瓜盆子下去了。
卫甲的视线一直跟随到圆圆的身影消失才转了回来,看林曦一脸嫌弃,才嘿嘿嘿抓抓脑袋傻笑起来。
“赶紧吃。”林曦有些受不了这愣头愣脑的劲,想当初第一次见这人还挺机敏的,现在不提也罢。
卫甲三下两口吃完,将脸和嘴巴一抹道:“公子,皇上刚刚大病了一场,看着便有些凶险,如今已是多日不上早朝了,朝臣有些躁动,几位皇子看起来也各有心思。不过属下离京的时候皇上龙体已有些起色,应是没有什么大碍,宫里头正准备起驾去峄山避暑山庄,只是这次哪个娘娘都没带,皇上也只宣了九皇子伴驾。”
林曦眉头微微皱起,他问:“你家王爷怎么说?”
“王爷吩咐属下告知公子,不必惊慌,您只管海禁的事儿,京城里有他呢,再怎么动荡也不会影响您,海禁该开还是要开,皇上在与不在一个样。”
卫甲说得轻松,可林曦却听出一丝异样来,赵靖宜离京之前的话还依稀在耳,却不知道京城的暴风雨会如何打下,谁又会遭殃。
只是听赵靖宜这么说,想必再怎么动荡,与他却是毫无相干,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前几日白老先生来信之中虽也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言辞中却让他谨言慎行,暂缓脚步。
矛盾的两个消息,可以预见走向不同的结局。
林曦不免有些担心,只是他鞭长莫及。
夏景帝老了,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是徒劳的,随着腐朽的身体,老化的器脏,他越来越清晰地看到那个尽头。而唯一能够安慰的便是在那真实的尽头出现的虚幻身影,回眸嫣然一笑,这让死亡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可怕了。
夏景帝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个避暑山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床一榻他都按照记忆里的样子让人一一布置,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直到忽然听到有人说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让他颇为耳熟,记忆忽然便清晰了起来。
“那是朕第一次见到敏敏的地方,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