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笑道,“方才叫我留神的是你,如今叫我放心的却也是你。我心里明白,你自然又是将心比心,想着大嫂也有多日不曾见着大哥,你此时与我在一处,就有些可怜他们起来,你放心,我虽然恨他,只要他安分守己,我也不会不叫他见着这一面的。”
说着又对青罗一笑道,“你懂得将心比心,我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大哥没有我有福气,能得佳人日日在身边陪伴,朝夕不离。”
青罗便又嗔道,“才刚说了两句正经话,又说这些轻狂言语。”肃了肃神色道,“你说的不错,虽然如今咱们占了绝对的赢面,只是云姨此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好,你只瞧她昔年对柳家做的事情就知道,她狠心起来可是不择手段的。如今这样一败涂地,她又岂会甘心?虽然咱们也不惧她,可若是她逼急了做出什么来,母妃太妃还有妹妹们,却还都在家里呢。”
怀慕点头道,“你放心,高逸川所说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了董余,叫他多加几分小心,更叫他给婉姨传了话。有了这个线索,想来更容易找出她的罪证来,把她和大哥一并压住,如此她就再无力回天了。”
青罗也道,“如此甚好。婉姨查了这许多日子,想必也有了些眉目,如今顺着这些话搜寻,想来必能成事。”怀慕笑道,“我猜忌了这些年,却不想她真有如此能耐。如此想来,倒还真不能小觑了她。不说这人有多大能耐,只这一样心狠无情,就叫人望尘莫及。可惜了她是个女人,出身又不高,一切事情只能假手他人来做,这厉害便差了一层。若是她真正掌握了权势,还不知要如何处事很绝不留余地呢。”
青罗叹道,“其实这王府侯门的女人,哪有心思单纯良善的,那些生来长成都没有心机的,早就死在这样的风波里头了。活下来的,又能站到如今地位的,也就都是心狠之人了。别说云姨,如今的昌平王妃,昌平王太妃,更或者就只瞧我,谁又不是这样的呢?或者是天生如此,或者是迫不得已,到了最后,也就都是这样的人了。”
怀慕也点头点头叹道,“我幼时跟随几位舅父,学的都是兵书上行军打仗的能耐,挥师千里直取敌寇,我本以为,那便是夺取天下的唯一方式,剑锋过处,八方宾服。直到母亲去了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其实真正夺取天下的争斗,都是在暗处,谈笑之间,或者就已经改朝换代了。而那些沙场拼死的武将士兵,不过是这暗地里争斗中的一枚棋子,有时候要将士用命来拼得一个胜利,有时却又刻意用许多人的生命和失败,去布一个引诱敌人的局。如此看不见的争斗,其实比起沙场流血,还要残酷得多了。”
青罗见怀慕神色间颇有感慨,默然半晌道,“我还记得那时候,高逸川说起柳氏家族,说是才华横溢,却傲气溢于言表,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自古以来,名将贤臣,名裂身死的,又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可见为臣之道,若想要崭露头角,自然是需要才气纵横,但若要保住性命,也需要韬光养晦。为将相者尚且如此,何况为王之人?”
“若是只知以沙场征战来披荆斩棘,或者能成一时之事,却不能守长久之基。自古做君王的,最要紧的也就是平衡诸方,调和万物,不动声色就能化干戈为无形,其中残酷无情之处,也就不必细说了。所以为王者,天生注定,这一世就是要在这样的争斗里头活着的,起初是在这漩涡里头,年岁久了,万事都瞧得清楚明白,也就和太妃那样,能超然于这漩涡之外了。”
怀慕笑道,“你倒是也瞧得清楚明白,是我一时痴了。柳氏招致灭门之祸,一来是不明为臣之道,二来也是不明为君之道,自始至终,只把父王当做沙场征战,肝胆相照的同袍,生死相随的知己,却忘了他更是西疆的君主。”
却又叹了一口气道,“父王有过这样肝胆相照的知己,却又轻易舍去。如今我身边的人,明白了柳氏一族不曾明白的道理,倒是可惜,我再也不会有父王那样的知己了。”
青罗安慰道,“这话说得就有些偏颇,董余董润两位,与你小儿一处长大,追随多年,怎么就不是知己了?”怀慕却苦笑了一下,“如今自然是知己,然而等我真的夺去了江山,一切就会改变了。董余是个聪明人,有了柳氏的前车之鉴,等我功成之日,他就再也不会以知己之份待我,而会以君臣之礼,甚至是君臣之间的谋算猜忌来与我同处了。这也怨不得他,或者如此,才是长久相处之道。与其最后落得如父王与柳家那样的结局,倒不如这样,身近心远,却能相安一世。”
青罗见怀慕颇有几分伤感,却也不知如何劝慰。虽然觉得可惜可叹,心里却隐约明白,怀慕说的皆是实情。非但是怀慕,董余只怕也明白这个道理。别说是日后,如今也渐渐可见疏离,从怀慕说起昔日游学天下时候的事情,也总是长叹一声,不复多言。
董润想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然而或者是不愿明白,与董余不同,董润似乎仍旧停驻在旧日的样子。青罗明白董余董润兄弟对怀慕的重要,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视他们为兄弟而非臣子,只是命数如此,也无法躲避。
青罗还出着神,却听怀慕忽然对自己笑道,“这些事情,等日后慢慢再说罢,还没到那时候呢。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如今已是清明,再过一月余,也就到了四月半,便是你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