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天低,楼高思迥。春烟蘸淡如秋景。今年芳草去年愁,分明又报明年信。
燕子还来,归期未定。可堪醉梦红尘境。世间万事尽消磨,水流不尽青山影。
三月暮的桃源川,比之外头,倒还留着几分的春意。或者真是应了那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立夏将至,桃源川中却并没有回暖的迹象。近水的两岸仍旧是垂坠的藤萝清香,开着细碎的花朵。那香气隐约,分明是记忆里熟悉的,却似乎又有着些微的而不同。山崖更高的地方,偶然横斜出几枝山樱花来,白色粉色相间,倒也十分好看。水中的紫荻萌发了银白色的幼芽,渐渐地绵延开来,却还未能连成去年夏天所见的如梦的画境。
青罗立在船头仰望,一线天里落下如烟的水雾来,被阳光一照,流转出妩媚的虹光来,来不及落在人身上,就已经消逝不见。青罗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拢住这一抹彩虹之光,却又眼见着都消失在了手心。青罗忽然觉得披上了一件斗篷,又听身后有人道,“桃源川里水气阴寒,风也凉,你倒站在这里。也不怕吹得病了,或者叫别人瞧见了你我行踪。”青罗一笑回头,果然是怀慕,自己紧了紧斗篷,笑道,“我身子可好着呢,去年到西北去,在雪地里头骑马,我不是也好好的么?哪里怕这些。都快要立夏了,又会冷到哪里去。”
青罗一边说着,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怀慕听了就蹙眉道,“你瞧瞧,刚说嘴就打嘴。我瞧着你以前也像是十分康健的,只是年后病得厉害,到如今都已经过了三四个月了,却还是没好透彻。你瞧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模样儿。自己还不晓得顾惜身子,一味地要强,若是真的落下来什么病根儿,可要怎么好?”青罗见怀慕忧心自己,虽然口气严厉,听着心里却是一暖。自己因为要救怀慕,自愿喝下了寒气极重的药物,已经落下了病根,只是这件事情,怀慕自己却并不知道。
青罗笑了笑,却也并不揭破真相,只笑道,“你放心,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也就好了。”顿了顿又道,“倒是你才刚说的有理,这桃源川里认识咱们的人也不少,被人瞧见了也是不好。我这就进去,免得多生事端。”说着便转身要走,怀慕却忽然拉过青罗的手道,“才刚是我说的错了,你瞧,眼见就要入夜了,这一段又没有什么村镇,只有咱们这一行人,却怕谁看见?咱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外人看着只是寻常商旅罢了,也不怕人疑心。太过小心谨慎,或者更容易叫人看出破绽来。不如所幸坦坦荡荡,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想到什么。”说着笑里露出一丝促狭来,“你瞧这里景致这样好,去年跟你一起从这里过,却没有好好瞧一瞧。我看你才刚瞧得出神,不如我就陪你在这里,多看一会子。”
怀慕说的轻松,青罗却嗔道,“饶是你想玩闹,倒说出这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来,还拿我说话儿。我却不要理你,你自己要在这里,你就在这里就是了。你要看,你就一个人看罢了。”说着便要挣开,怀慕反而紧紧攥住道,“这里又没有什么人,你怎么害羞起来,还说这许多言不由衷的话。”说着拢着青罗笑道,“我瞧你也是古怪,有时候和我亲密无间,只是我一旦说了些亲近几分的话,你就做出这道学先生的模样来了。”见青罗红着脸不说话,怀慕叹了一口气道,“青罗,我知道你是京城人,风俗与我西疆都不甚相同,家中教养也十分严格。只是你我已经是夫妻,已经是最为亲近的人,又何须避嫌呢?西疆风俗,有情之人原本就是要比翼连枝的,若是相敬如宾,倒是没有趣味了,不如耳鬓厮磨,才不枉了此生。”
青罗怔了怔,又听怀慕道,“其实我有时在想,像我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打滚求生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连我自己也不敢跟你说,这一生定能和你白头到老百年不离。所以,趁着如今都在彼此身边,何不好生相守呢?”青罗忙转过去捂着他的嘴道,“青天白日的,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做什么?”怀慕却苦笑道,“也不知近日是什么缘故,或者是前些日子眼见了高羽给他的哥哥下了处死的命令,或者是看见四舅父成了如今的样子,或者是因为大哥把父王和太妃都困在了重华寺,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爽快。或者是看着他们,也就觉得自己不过也是这些蝼蚁中的一个,说不清哪一日生哪一日就死。虽然不得不争,其实最后争来了什么,谁又知道呢?所以既然活着一日,看见一日的太阳,就觉得一日的高兴就是了。”
怀慕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到青罗的心里,像是敲着重鼓一样。青罗沉默半晌,也反握过怀慕的手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我总是陪着你的。咱们一定能够白首到老,”顿了顿又道,“纵然不能,我也都陪着你。”怀慕一惊,沉了声音道,“这样的傻话,以后可别说。”青罗却道,“我从京城嫁到这里来,早就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了身后,父母亲族,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这世上唯独有一个你,是和我息息相关、叫我牵肠挂肚的人,你若是不在这世上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趣儿呢?倒不如和你一起,也好有人做个伴儿。”
怀慕扶着青罗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瞧着青罗的眼睛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最紧要的人。只是你才刚说的话却有不是,除了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