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之前许久不更新,今天再多更一次。准确地说不能更新笔者也很着急啊,连往下攒字数的动力也没有了)
沉寂的一夜终于过去,和韵堂里跪了一夜的人,也都起了身。天色仍旧晦暗,天际铅云密布,似乎还是在永夜里头。院子里的宁心草倒是已经如同每一个清晨一样开出了素白花,不论光明是否到来,始终如此。青罗第一个从和韵堂里走了出去,慢慢地沿着青石漫成的道路往正门走。她许久不曾走过这一扇门了,除了第一次到来的时候,在朦胧的雨雾里看见那几扇被古木掩映着的门扉。门前还是一如既往,一弯水流从芙蓉河引至门前,水面平静,郁郁苍翠的树影映入其中,枝桠之间看得见一列船只,都用洁白的纱绫包裹住了。
五月末的蓉城下起了朦胧的雨,就像是去年六月初,青罗乘着船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那样。雨很轻,像是雾一样若有若无的,就连那结满的白绫,也仍旧轻盈地在风里头舞动自如。清晨的王府门前这样宁静,被笼在洁白的白透明的雾气里头,像是世外的仙境一般。青罗走出府门的一瞬间,忽然抬头望了望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永靖王府四个字有千钧之势,无需金粉勾勒,也自然端正威严。就是这样的几个字,将这门背后的一切都锁住了,没有人知道在这世外仙境一样的王府里生活的人,究竟心里想着些什么。当日柳芳和走进来的时候,或者也并不知道,这是她一生的囚笼。如今她走了出去,一年以前走进来的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去呢。
在王府的正门前,柳芳和的灵柩被安放上了港湾里已经停泊着的,用白绫装饰的灵船里,缓缓驶入了芙蓉河。芙蓉河两侧,也都点燃了灯火。只是与青罗初到的那时节不同,不是轻红浅碧的娇艳,而是素白,隔了雾气看过去更是清冷。船只驶出王府,渐渐走入市肆,隐约瞧得见两岸许多百姓,没有撑伞,冒着雨默默相送。隔了雨雾,青罗看不见这些人的神情,也就没有人知道,对于这一位默默无闻许多年的续弦王妃的死,他们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或者对于他们而言,她的死与她自己,与所有送别的人都毫不相干,只是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罢了。
青罗很多次经过蓉城的街道市井,也曾经沿着这一条芙蓉河经过,她却从来都不知道,蓉城中竟然会有这么寂静的一刻。这座城池似乎永远是热闹的,热闹喧嚣,所有人都充满了生机的活着。就算是特殊的自己,走在其中,也能够和所有的人一样呼吸,和所有心中温热的女子一样,折下最好的一枝芙蓉花,满面笑容地回首。而此时,她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个家族,目光恍惚,却似乎有着审视的意味。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寂静的,原来他们才是这座城池的主人,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这个看似主宰的家族,犹如潮起潮落。权杖更迭,人聚人散,从生到死。他们看似把所有人都把握在股掌之上,然而却又在他们的目光的捆绑之下,每一步都是演给别人看的一出戏。青罗在那一瞬,觉得自己就像是面临审判的囚徒。而不论她的欢笑或者是眼泪,完满或者不幸的人生,都只是这些人眼里的一点点缀。她这个人的命运,还有她身后的整个王族的命运,其实就像是秋天里的芙蓉花那样,开了固然是好,谢了,也留不住一声叹息。
五月末的雨来去无踪,此时已经渐渐止歇。重华山上的浓翠,依旧如往日一样浸润在雾气里,只是这雾气比往日的如丝如缕更加浓重了几分,如洁白的仙山云彩,成片地萦绕在旅人的头顶,身边,乃至足下。云朵离合,看不清前头的路。穿过山间的云,在云霄之上的,仍旧是重华寺的山门。巨石雕琢的古老门楼,丝毫不见曾经受到战火的搅扰,连门上的青苔也依旧如故。之上这一日,站在山门前,凝视着上山的一行人的是封太妃。
在青罗的记忆里,往日不管什么去见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在身边,儿孙婢女济济一堂,而她就像是在香烟笼罩之下沉睡的一尊佛像,微微闭起眼睛,神情安详慈爱,却又偶然露出洞彻一切的眼光来。然而今天,她独自一个人,静静在站在重华寺高大的山门之下,像是与这座寺庙,与这个生满了苍苔的牌楼一样久远,像是亘古以来就生长在这里一样。她的神情依旧平静,然而青罗却觉得和以往不同了。就好像是云遮雾绕的重华山忽然揭开了遮蔽,清晰地俯瞰着脚下的平野河川。封太妃的神情带着几分莫名的悲悯,却又沉重地凝滞了,像是用斧凿永久地刻在她的面容上,犹如眉梢眼角深深的皱纹那样。青罗这才忽然看见,原来她已经这样苍老了。不管她在岁月中保持着怎样的清醒和锐利,她终究还是老了。
其实封太妃并不是一个人在此间。她的身后,还有早已经停在重华寺的,上官怀思和上官静,还有翎燕的棺柩。那些人远远地跟在封太妃的身后,都穿着一色的苍白的衣裳,默不作声地低垂着眼睛,像是消隐在了山间的白云之间。或者在太妃的眼里,带着这样浩浩荡荡一群人上山的自己和怀慕,也是一样的罢?更或者,在她的眼里,连同自己和怀慕,也都只是这一片云里的一部分。这世上,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几分悲哀地,平静地望着这一片土地,和生死轮回。
送灵的队伍来到封太妃身边,封氏也只是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