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六月,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小小村落外,一片荷塘已开出粉红花朵。此时正是黄昏时候,天边云霞如火,将花朵衬得更为娇艳。村外水网纵横,蜿蜒的溪流在暮色沉沉里显得愈发明亮,夹岸开着野生的夹竹桃,枝叶极是繁密青翠,衬得那点点的白色花朵,犹如繁星点点,袅娜团簇,分外美丽。
一条小路自花树间蜿蜒而下,直眼神到河边的一块巨大青石上头。几个村妇方才在岸边濯洗衣裳,此时纷纷抱了木盆沿着小路回去,遇见迎面来的两个美丽女子,一个身上穿着青衣,另一个着白,在夜色里分外耀眼。
为首的那一个村妇乃是私塾先生家的娘子,见了二人便笑道,“姑娘们这么晚了还出来?”青衣女子便点了点头,那娘子又道,“甄姑娘,我家翠翠前几日贪凉蹬了被子,这几天就有些咳嗽。姑娘若是明儿得了空,来我家瞧瞧可好?”青衣女便是私塾娘子口中的甄姑娘,闻言笑道,“明儿是不成了,我晚间去瞧瞧,想必不妨事的。”
私塾娘子笑道,“多谢姑娘了。”又道,“姑娘明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若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吩咐。”甄姑娘道,“多谢大嫂的好意,只是我明儿就要走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见,”甄姑娘顿了顿,神色里闪过一丝神情,倒像是哀伤,“若是无缘,便再也不会见面了。”
私塾娘子倒是一惊,可这甄姑娘虽然温柔,却总叫她心里存了几分敬畏,也不敢多问,只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走了。走出几步,见那两个女子穿过夹竹桃花丛往河边走去。背影绰约,在暮色里竟有几分不真切,忽的叫她想起了小时候听祖母说起的花仙树精,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一时走得远了,身边另一个村妇压低了声音道,“嫂子,你可知道这两个姑娘是个什么来头?瞧着那面貌美的就和庙里的天后娘娘一样,哪里是咱们这里的人?还有说话走动,都分明和咱们不同。”顿了顿,瞧了四下无人,又压低了声音道,“怕不是哪里的花儿朵儿成了精,到这里来迷惑人吧?”
私塾娘子忙道,“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想了想道,“你嫁到这里不久,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这位甄姑娘,在咱们这里已经住了近半年了。那一阵子咱们村里东头,魏婶子家的姑娘病得厉害,请来隔壁村的大夫也不济事,合家都以为是不行的了,那一家子哭天抹泪的,都预备着要办丧事了。”
“可巧这位甄姑娘路过村头官道,听见哭声就多瞧了一眼,听人说起此事,就多问了几句。也该是这姑娘命不该绝,魏婶子听见有个姑娘问起自家女儿病情,像是个懂医术的,那时候她家闺女已经快不行了了,也不管甄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又跪在地下求她医治。甄姑娘没办法,就给看了看,开了几服药,没想到竟真的活了回来。所以魏婶子一家就把她当做活菩萨一般,又怕出事,多留了她住上一阵。你想,咱们村里这么多人,隔三差五,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所以这甄姑娘就一留在留,住了也快半年了。你说是花儿朵儿成了精,人家可真是天后娘娘下凡呢。”
先前说话的那村妇听了这话,顿时生了敬畏,忙道,“是我胡乱猜的不是,只是嫂子只说了这位甄姑娘,还有那一个穿白衣裳的姑娘,比甄姑娘还要长得标致。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起来,说是就在我们拜堂那会子,从村外头河里飘进来的?一头长头发湿淋淋地,简直吓坏了人。”
私塾娘子又道,“这又是不实的话。那一日你家里忙着拜堂,半村子的人都去瞧热闹去了,谁又真看见了?说起来那天吃了喜酒回去,我倒是瞧见那姑娘一眼。我家翠翠身子骨不好,这半年总要往甄姑娘那里去。那晚上在你家吃了些油腻的东西,又呕了些酸水。我抱了翠翠过去,就看着这白衣赏的姑娘躺在甄姑娘床上,倒是把我也唬了一跳,便问着姑娘可是甄姑娘的亲眷。”
“甄姑娘说,这姑娘是她无意间救下来的,受了极厉害的风寒,高热不退,瞧见我去,还让我从家里给她找了几身换洗的衣裳来。后来我也去过几回,给甄姑娘送些瓜果肉食,也常常看见那姑娘,一直卧床不起。也就是这十几日,这姑娘才精神好些了。若说是个水鬼,那就真是个笑话了。”
私塾娘子说完了这一番话,其他几个村妇也应道,“瞧着那两个姑娘,也不像是凶恶的人,只是长得太标志了些,又忽然来了咱们这里,总觉得古怪。对人倒是客气,却总叫人觉得不敢亲近,像是看着庙里的金身菩萨。”
私塾娘子便压低了声音道,“嫂子们说的没错,我也问过我家那一位,他说瞧着这两个姑娘,出身都是不俗,瞧着那通身的气派,必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既然来了咱们这里,又对咱们有恩,必要恭敬些,若是得罪了就不好了。至于那些没来由的猜测,也不敢浑说的。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不说,咱们也不问就是了。”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敬畏道,“若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祸。你没听她说,明儿就要走了么?何必又去惹这样的事。”
村子里人见识不多,只有一个私塾先生,是读过书的,素来受人敬仰。其余几个村妇听私塾娘子说这话,也便都噤声不敢再说,一行人抱着洗过的衣裳,各自回去不提。
几人口中的那个白衣女子,便是清珏。清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