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见她把那块酥搁回了盒子里头,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抓着她的衣袖,也就慢慢松开了。他自然知道青罗心里头的结,和自己是一样的。他心里也有这样的结,结的死死的,始终打不开,也不敢打开。然而这一夜,他咀嚼着这两块寻常的糕点,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瞬间抓住了他的心,叫他几乎无法思考。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他知道这样的规矩。一个男人的一生,给自己做过吃食的人总是无数,然而能真正记住的人,又有几个呢?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里,父王曾经躺在青枫下的竹榻上头,望着天际的明月,嗅着莲花香,尝着同样的糕点,笑着说了一句话。“吃食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却是最贴心的。不论去什么地方吃什么,多半有得就要有付出的,或者是银钱,或者是情面,所谓吃人嘴短就是这个意思。一个男人的一生,往往只有两个人会给自己做吃食却不为着什么,就是母亲和妻子。孩子们虽然好,到底不能伴着自己一世的,终究都会离开。”他相信彼时的父亲说这话是真心,而彼时的母亲,自然也是真心诚意地给自己的夫君和儿子洗手作羹汤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这样给他做东西的会是青罗。那一瞬间的震动,他本来并不以为意,毕竟那样的莲香,是属于母亲,属于她记忆里头最深的那一根弦的。然而慢慢地,他发觉自己在咀嚼品味的时候并没有沉溺在那种相似里头,他清醒地察觉到里头的不同,却并不像昔年尝厨房里头的这两样点心一样觉得腻烦厌恶,反而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打动了。最终他恍然发觉,那陌生其实也是熟悉的,虽然味道不同,不是母亲而是属于青罗的味道,然而殊途同归的是,都是属于家的味道,叫人放松且安心。然而他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父亲的形象,明月下,金秋半,莲香悠远人相伴,那样静谧安详的气氛叫他沉醉。然而忽然之间,血色泼天而来,淡金色的月瞬间变得血红如同猩红的眼,冷冷凝睇,而月下的人也变得狰狞,染上身的月光也变得血红,母亲的面容被血色淹没,而自己定睛一看,父亲的脸竟然变成了自己,血光中隐约的是青罗的眼睛,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泪。
那是父亲和母亲的过去,而这一瞬间重叠,他害怕成为自己和青罗的将来。这样温和静好的时光,几乎像是两情缱绻,然而这样的预兆却如此不祥。然而即使这种幻想惊得自己浑身冰凉,他仍然克制不住地对她伸出了手。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身上叫人沉醉的风华?还是那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安全感,那一点害怕却又忍不住要抓住的暖意。她就像开在荆棘里头的玫瑰,他克制不住去追寻,又害怕满身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