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实还是狠狠的刺进自己的胸膛,从跨过长江到现在,周树人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的内心在遭受捶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考察没有意义,不断地默默询问,为何还不发兵?
路旁、田野中一具具尸体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野狗在啃咬死尸。周树人拍下了许多副野狗从沙土堆中刨出尸体来啃食的照片,在走访的一些村庄中,他从灾民口中得知吃人已不鲜见,问题在于吃死人还是吃活人。
度过最初的震惊后,周树人试图从技术上入手搜集来自底层的统计数字,只是这里的统治秩序早已崩溃,在考察的第一站信阳地区,出了县城州府,就看不到任何的官吏,有能力的地主大户通过往年的屯粮来度过危机,中小型的地主由于力量薄弱,许多被饥饿的灾民攻攻破宅院,将存粮抢劫一空。
基层统治秩序不复存在,满清官员又缩在城中不肯出来,再加上这里是南北对抗的第一线,希望保命的上层官员早已想办法调离,更没有人愿意到此为官,导致官府竟没有主事之人。胥吏为了生存,勾结匪盗趁机作乱,灾民、匪盗、大旱,好一副末世景象。
信阳、南阳等地情况还要比北边好一些,这里的难民可以就近逃往南方,而且旱情要比北边差一些。过了许昌,局势更加悲惨,周树人等人乘坐的马车被难民抢走,马匹变成了果腹的食物,要不是五名保卫掏出枪来恐吓,说不定周树人也要被双眼放光的难民吃掉。
“周总编,咱们还往北走不?我刚刚询问了一个难民,北边去不得,吃了草根吃树叶,吃了树皮吃观音土,现在早就开始吃活人,没法说了都。像我们这样肥肥胖胖的。更是他们追逐的对象,估计到了北方连骨头不剩!”在许昌外围,联络员小许对周树人说道。
这几天小许和几名保卫都劝过自己,实际上情况确实很糟糕。一行人从今天上午开始断顿,小心藏好的粮食终于吃完,其余的储备在马车上,现在估计在难民的肚子里。没有物资,寸步难行。再加上当地情况恶化,确实不易继续前进了。
从开始到现在,周树人已经传回了十份文稿,由调查局驻当地的情报员接收,然后再想办法传回武汉。谌份灾区眜溃在华国引起广泛响觕抗击洪水时的热情再次被激发,许多人蛈自己的方式度过长江接送难民,还有许多人在长江南岸设置粮食救济点,为逃难过来的灾民发放粮食?
周树人细腻的笔触、充沛的感情、详实的描述。让河南灾情像一幅画卷呈现在华国人眼前,人们被感动的同时,还记住了这一位深入险境报道的作家。可惜,周树人并不为此感到骄傲,事实上他现在有种内心被撕烂的感觉,撕裂而痛彻心扉,之前笔直的头发现在一根根的耷拉下来,像是打了败仗的战士。
在每一封文稿中,周树人都会在最后面加上一句话:请国家尽快出兵北方,解万民于水火!他隐约感到了大总统大人的险恶目的。或许自己的文稿就是华国出兵的理由,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发动内战带来的罪恶,煽动民众更加支持大总统。
被利用无所谓,什么目的无所谓。周树人现在只想看到灾民不再受灾,能有口饱饭吃,从混乱原始重新回到文明的轨道上来。
“小许,你向国内请示一下,说说现在的情况,我们不能继续往北走了。”周树人说道。众人顿时长出一口气,他们就怕这位立场坚定的副总编辑大人不管不顾的一头闯进去,谁都怕死,不怕死在战场上,而是葬身灾民的嘴里。
决定返回,众人的心态暂时放松,不过新的问题出现了,在总部传回命令之前,需要在这里等待指示,尴尬的是,小组携带的物资用尽,必须尽快返回。
“组长,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补给物资,不然无法返回华国。”五名守卫的首领小刘说道,和小许的称呼不同,他称周树人为组长。
说起文笔、忧国忧民、文章,周树人算得上是华国顶尖的人物,但是在生活、做事方面,十个周树人也比不上小刘,也就是世人所说的“眼高手低”,这是文人的通病,术业有专攻,所以,一路上的琐事都由小刘决定,周树人只要观察和写文章就好。
忧愁各有不同,在周树人和小许为灾民的情况而悲哀时,小刘等保卫已经为小组的情况而忧心不已。情况不容乐观,或许可以用比较悲观来形容,物资被抢后,小组也陷入了和灾民同样的困境——缺少粮食。
从许昌地区回到长江北岸,步行的话没有十天半月是走不完的,必须尽快和调查局当地组织取得联系,看看后方有什么办法把大家接回去。
根据事先制定好的联络方式,最近的调查局联络员在许昌市内,小组现在在许昌以南的临颍县,所以要想回到南方,就只能暂时先往北走。
饿着肚子走了两个小时,离许昌市区还有半天的路程,周树人和小许的体力一般,休息时间拖后了进度,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只能先找一处地方过夜,明天再走。
傍晚临近,范家土堡内一片寂静,花枝偷偷摸摸的钻进了粮库,她是给范家做工的长工夏陆的老婆,今天夏陆在土堡里值夜,偷偷给自己老婆留了个门缝,两口子合伙撬东家的墙角。
这也是逼得没办法的事,地里一点收成都没有,家里没有粮食,外边连草根都吃没了,青黄不接,还有两个半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