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身去,默默听她打完电话,沉缓地说:“雨停了也没用,是不是觉得很困?车里空气越来越稀薄,等雨停,说不定我们已经一起闷死了……”
珍藏的心咯噔一下,不是因为那个死字,而是因为他过于平静无波无澜的声音。
直到将近一个小时后雨终于停了,穿着橙色雨衣的环卫工人过来疏通下水道,水位迅速退去,她还在发怔。
小高跑过来弯腰搬开塞住车轮的砖石,车子重启,恢复嚣张轰鸣,向前驶去。
车子直接开进小区地下车库,中控咔嚓响起的同时,珍藏拉开门,头也不回下车离去。
已近深夜,用钥匙打开门,秦玉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
指指房间:“这小子非要等你回来,思文给他讲了十来个故事才哄睡着了,才刚走。”
珍藏放下包去洗手,轻手轻脚扭开门锁看了一眼,叶尊在床上睡得正沉,枕边还放着本童话书。台灯拧至最暗,一点暖黄洒在他小脸上,浓眉,双眼皮,薄唇。
……不得不承认,跟那人很像。
秦玉珠等她关上门,才起身拿包,“这么晚了,我不耽误你休息。明天签售会,你好好准备。
“回去路上小心点!要不我送送你?”
“你送我,回头我又送你,车轱辘事儿还没完了呢!放心,离得近,现在雨停了,不到十分钟我就到了。”
珍藏只好点点头,送她至门口。
手搭在门柄上,看着秦玉珠按了电梯,深夜的电梯到得很快,门已经开了……珍藏忽然叫住她:“妈!”
秦玉珠按住暂停键,驻足瞧她。
“从喜来登酒店到我们家,开车要经过一座立交桥吗?”
秦玉珠想了想,“不用啊,只有几座人行天桥。”
“那裴至……裴至他结婚了吗?”
秦玉珠讶然,看了她一会儿:“你遇见他了?还是他来找你了?”
“今天在酒会上远远见了一眼。”
……
珍藏给自己烧了一壶水,将速溶咖啡倒在玻璃杯里,等水开,然后看水化开粉末,变成一杯浓浊液体,捧着,站在阳台上小口喝完。
叶尊小时候半夜总要醒几次,喝奶,换尿不湿,夜哭。在新加坡请了个保姆白天帮忙照顾,晚上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于是养成习惯,半夜总要喝一杯咖啡提神。
冲完澡,换了舒服的睡衣,直到躺在床上,将那颗柔软的小脑袋抱在怀里,她才惊觉脑中一直回旋着秦玉珠临走前说的四个字:“没有结婚。”
*
裴蓁蓁正在接瑞士朋友打来的电话,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裴至的车驶回。
她赶紧挂了电话迎上去:“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刚才下那么大的雨,打你电话又不接,我都开始担心了。”接过外套,挽着他的胳膊坐进沙发,扬声吩咐张妈把准备好的补品端过来。
兄妹俩这几年见面不多,每一次见到裴蓁蓁,裴至都能感觉到她的变化,成熟了,开朗了,身体长结实了,比起在他身边的那些年,她懂事许多。
裴蓁蓁给他讲在国外的趣事,见他虽然听着,但微笑模糊而疲惫,眼下有深深的倦怠。
张妈端来的补品,他一口没动。
于是,她发现,哥哥又瘦了,虽然还是很帅,但颧骨突出,眼睛里有着缕缕红血丝,下巴上泛着胡茬的微青,嘴唇干躁得起了皮。
他身上穿着的西装,袖扣竟掉了一粒。
依她几年前的脾气,当场就要把管家、张妈全叫过来骂一通,看他们平时是怎么照顾哥哥的,可是,终究,她只是深深叹气。
前几年,她以为是因为赵欣然不在了,没有合心的人照顾他的原因,后来她请了专人打理他的衣食住行,才发现,其实是他自己不愿意,他拒绝收拾自己,宁愿随意到近乎不修边幅,对待自己像对待遗物似的,漫不经心到粗暴的地步。
在哥哥膝前蹲下,她握着裴至的手,“哥,你怎么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别把自己三十五弄得跟四十五岁似的……”
裴至倒是笑了笑,抽出手,问她:“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但是别操心我,总有一天我会交的。我们现在说的是你……”
裴至已经转开了眼,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翻起一本英文杂志。
每次都是这样,生意场上依然是叱咤风云,谈到他自己,就无动于衷。
裴蓁蓁把头伏在他膝上,良久,终于忍不住哭了:“哥哥,我错了。”
“错在当年太任性,不该总想着让她离开你,不然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该把陆慎言逼出国,不然他不会死……哥哥,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辛苦吗,每晚做梦都是陆慎言……”
裴至眼睛盯着杂志,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不知哭了多久,蓁蓁抬起头,泫然问:“哥哥,当年你为什么不教教我怎么去爱一个人呢?”
裴至抚在她头上的手轻轻一颤。
谁,又教过他怎么爱一个人呢?
裴蓁蓁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老刘应该已经送她出了机场。
她可以躲开,一走了之,他却不能。
冲完澡出来,他立在走廊往楼下看了一眼,除了佣人,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仍是没吃东西,他让张妈给他拿了酒,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完整瓶。
没有下酒菜,只是喝着喝着,就会看一眼放在旁边的东西。
是两只袋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