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荣庆堂的和乐融融,荣禧堂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如同探春在贾母面前所说的那般,王夫人确是守在宝玉跟前,却不是因着宝玉起烧的缘故,而是宝玉闹着不肯好生吃药养病:“宝玉,你只管好生养着,旁的事儿皆不用你操心。你父亲那儿……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兴许回头就忘了。”
“太太你就拿我当三岁孩儿哄罢,老爷都说了,三日后就叫我拜那贾雨村为师,每日里的功课都要拿予老爷过目,我还怎么安心养着?不吃了,干脆让我病死算了!”
“胡说什么?”王夫人厉声呵斥了一句,又见宝玉红了眼圈扭过头去,当下又心软了,“罢了,回头我再同你父亲好生说说,你且安心养着。”
金钏悄声走了进来,在王夫人耳畔说了一句话,王夫人很是不耐烦的道:“让她进来。”
探春本就候在内厅里,同里头只隔了一道厚厚的帘子,自是听到了王夫人这话。匆忙忙的进来,探春只将王熙凤所言一一道来,至于自己的所思所想,则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仍不曾说出口。
“好太太,让我回老祖宗那儿罢!有老祖宗在,老爷定不敢再罚我。”不等王夫人开口,宝玉就乐呵呵的接口道,“袭人,还不赶紧唤人将我抬过去。不不,我自个儿过去,省得老祖宗担忧。”
王夫人面色沉了沉,却又不忍怪责受了伤发着热的宝玉,只拿眼角瞧着探春,一言不发。
探春只觉得背脊湿漉漉的,额间也渗出了冷汗来,有心为自己辩解一二,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宝玉还是回了贾母处,王夫人也一同去了,却得了贾母一顿挑刺。及至王熙凤来荣禧堂时,王夫人才好似寻到了知心人,竹筒倒豆般的说了一通。
“唉,宝玉原是贪玩了些,却不是那等愚人,如今年岁尚小,不喜读书又如何?待略长些年岁,自然就有心进学了。偏老爷看不透这一点,竟是让那贾雨村留下来当了西席,还说什么曾经在妹夫家也当过先生,身上又有功名在,定能好生教导宝玉……凤哥儿,你说这事儿闹的。”
让贾雨村当宝玉的西席?
王熙凤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是难以分辨究竟谁更惨一些。又思及贾雨村确曾经是黛玉的先生,忙道:“这事儿我倒是听琏二爷说过,那贾雨村确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听说他是来求差遣的,怎的就成了先生?他能甘心?”
“我才不管他甘不甘心,能给宝玉当先生,本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只担心一点,宝玉不同于一般孩童,衔玉而诞本就是媳事儿,他又格外聪慧通透,怕只怕那贾雨村没能耐教他。”王夫人眉头紧锁,言语之间颇有些看轻贾雨村的意思。
有着前世的记忆,王熙凤自然知晓贾雨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问题是,质疑贾雨村的人品气节倒是无妨,可那人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至少,在学问方面完全足以教导宝玉。
可显然,王夫人不这么想。
王熙凤略一思量,便笑着道:“姑母怕什么?既他想教,就让他教呗。若教得好,待将来宝玉考上状元,咱们帮着给寻个实缺补上便是。若宝玉说他教得不好,直接辞退了便是。不过是个穷苦书生,还不是任由咱们捏扁搓圆?”
“唉,我却不是怕那贾雨村,只老爷他……先头珠哥儿多好的孩子,若非老爷逼着,能年岁轻轻就没了?现如今,又想逼着宝玉上进,我这心里头……”王夫人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凤丫头,你也知道我这房里的光景,珠哥儿没了,他媳妇儿成天耷拉着个脸,我是半点儿也不想见她。元姐儿早年入了宫,这些年竟是连个音讯都无。探春、环哥儿就不必说了,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便是他们乐意同我亲近,我也懒得理会。仔细想想,还是凤丫头好,对了,还有你忻母家的宝丫头。”
“瞧姑母您说的,咱们家的女儿自然都是最好的。”王熙凤笑着同王夫人撒娇,心头却是掠过了万千思绪,“说起了三妹妹,有一事我却不知该不该同姑母提。”
“咱们姑侄俩有甚不能说的?”
“也是。”王熙凤点了点头,好似抛开了顾虑一般,道,“其实事儿倒是小事儿,早先姑母不是请安来迟了吗?老祖宗也没责怪,就是随口问了两句,我是想着老人家嘛,让她发两句牢**也没甚关系,哪知道三妹妹竟是接了口……这怎么说呢?乍一听倒确是帮着姑母说话,可仔细一琢磨,却像是在故意寻借口似的。本来迟了片刻只是小事一桩,她这么一说,我瞧着老祖宗面上有些过不去。”
王夫人面色大变,想起早先贾母莫名的对她挑刺,心头大恨:“哼,奴才秧子就是奴才秧子,田都坏了,能长出什么好苗来!亏得我平日觉得她不似其母,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也不是这么说的,许是三妹妹不大会讲话,原想着帮着说情,反让老祖宗添了恼意也说不定。姑母,您也知晓,老祖宗素来不喜旁人同她唱反调。”
“我怎么会不知道_,老祖宗要说就让她说,没的辩解那么多,反让她心头记恨。”王夫人气得险些将手里的帕子给撕了,尤其想到昨个儿晚上贾政从贾母处回来后,同她狠狠闹了一场,话里话外都是她教子不严,闹到最后更是拂袖离开,听说是往赵姨娘房里去了。
王熙凤冷眼瞧着,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多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