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桌上的人都愣住了。素凝在家里向来最没地位,以前别吃鸡肉,连一口鸡汤都喝不上。李氏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孩子们都不知所措,只有知道内情的余金福默默地扒耕着米饭。
素凝摇头,软声道:“娘,我不吃了,给弟弟吃吧。”
素凝是真不愿吃,她自就没吃过肉。一来是家里穷,兄弟姐妹多,轮不到她这个捡回来的孩子吃;二来,她自打能听懂动物的话后,更加不愿意吃它们的肉了。
李氏却道:“大妹,你这是还在怪娘吗?”
素凝忙道:“不是的,只是我不想吃……”
二弟一听,又伸手去抓,这回没有人阻挠他了。吃过饭后,天色已暗,素凝帮着收拾好碗筷,刷锅洗碗后,李氏让她早休息,她便与二妹回房间去了。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村子里万籁俱寂,偶尔只闻得几下狗吠声。
余万德正坐在案头上挑灯夜读,两个弟弟已经在炕上睡着了。半掩的门外,飘来细细的谈话声,余万德刚开始没注意,后来听着不对劲,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李氏与余金福坐在外头,李氏手里正在摆弄几匹绫绢,她道:
“下个月大郎就得去考乡试了,得给他做一套体面的衣裳。”
余金福问:“这不是要给大妹做衣服的吗?”
李氏啐道:“等她嫁过去田家了,还愁没好衣服穿?”
“可王婆今天了,这是田大户赏给大妹的……”余金福声提醒。
“甭管这些,难道那丫头不穿新衣服,田大户就不给她过门吗?”李氏冷哼:“那狐媚子就是命好,长了张好脸蛋,都闹出这样的祸端来了,田大户家里还是不嫌弃,咱们得赶紧让她嫁过去,免得田大户哪天反悔了。”
余金福犹豫地问:“你真的决定让大妹嫁给田大户那个呆儿子啊……”
李氏反问:“咱都收下人家的聘礼了,还有得反悔吗?现在全乡的人都知道,那臭丫头得罪了侯爷,以后谁还敢娶她?倒贴都没人要!王婆了,等田大户选好日子,马上就让她嫁过去!”
余万德在里面听得浑身一阵发寒,余金福又在外头道:
“大妹是奶奶捡回来的,咱还是得跟奶奶一吧……”
“那老妇都老眼昏花了,跟她有什么可的?”
“要是大妹不肯嫁呢……”
“她敢?她敢一个不字,看我不打断她的腿!”李氏凶狠地。
房间里的余万德一口气都不敢喘,他静静地往后退了退。他思前想后,心如轮转。
原来父亲和母亲已经收下了田大户的聘礼,准备让素凝嫁给他家的傻儿子,难怪母亲今天会对素凝这般好,竟是为了收买人心。
他该如何做?余万德撰紧拳头,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素凝去送死,田大户儿子的老婆,不是疯掉就是死掉,素凝嫁过去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得救她!
余万德当机立断,他不走门口,而是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绕到素凝与二妹的窗前。
素凝正与二妹躺在炕上,二妹已经睡得直打鼾了,她却巴巴地望着屋,毫无睡意。屋外传来脚步声,她认出那是余万德,她疑惑地坐了起来。
余万德在窗户外面低声喊她:“素凝……素凝……”
素凝旋即起身,将窗户支开,余万德爬了进来,他压低声音,焦虑地道:
“爹跟娘已经收下了田大户的聘礼,他们打算让你嫁给他的儿子,你快逃吧!”
素凝一愕,余万德借着屋外投进来的月光,摸到素凝的衣橱旁,他打开衣橱,催促道:
“你快收拾几件衣裳,趁晚上离开吧!再过几天你就逃不掉了!”
素凝走到他身后,迟疑地问:“大哥,为什么我要逃?”
余万德气急败坏地:“你不逃,难道要嫁给那个呆子吗?他呆呆傻傻满身病倒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的几个老婆都不得好死,谁知道他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去了不是找死吗?”
素凝忧虑地垂下头,道:“我若是走了,你们怎么办……”
素凝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横竖自己也死过一回了。她并不愿意连累余家,他们到底把自己给养这么大,对她也是一种恩惠。为求自保而弃他人不顾的事,她干不出来。
余万德也明白她的顾虑,他安慰道:“还能怎么办?人都走了,把聘礼还给他们便是了,他们还能把咱们全家拘起来吗?”
素凝又问:“可是……我能上哪去呢?”
余万德都替她想好了,他吩咐道:“你连夜赶路,到金水村外头那个凤头山去,那山上不是有座尼姑庵吗?你先在那儿避一避风头,啊,千万别落发当尼姑啊。”
见素凝不语,余万德又道:“那个地方离这边还是比较近,怕是会被找到,实在不行,你就到郡里去,找个大户人家,卖身当个使唤丫鬟,都比嫁给田大户的儿子要强啊!”
余万德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也着实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素凝轻道:“上哪去……我倒是不在意,我就怕我走了,会连累你们。”
余万德又心疼又着急,他一再道:“只是一份聘礼的钱,田大户难道还会要我们偿命吗?你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素凝心中酸楚,家里待她最好的奶奶和大哥都劝她走,看来她这回是注定要离开了。她咬咬牙,走到橱柜旁,寻来一块包布,收拾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