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沙哑,比感冒还严重。
李政看着摆在床上的七个小娃娃,没吭声,回去捡衣服。
地上的黑t恤脏了,没法再穿,脸盆里是湿了的灰t恤,更加没法穿,李政从自己衣柜里翻了件白色t恤出来,扔给周焱,“先将就着。”
周焱攥着t恤,别过头,声音轻的像蚊子:“你裤子。”
“嗯?”
“穿上裤子。”
李政一笑:“嗯。”顿了下,“把衣服穿上,先睡。”
说完出去,从衣柜里翻出件短裤,一边望着卧室,一边套上,朝卫生间走了两步,又折返回去,床上的人刚套上他的白色t恤,布料从胸脯滑下,衣服大,露出半边肩膀,松松垮垮,透着光。
周焱抓着衣角盯着他,李政朝她走去,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嘴,说:“头发干了再睡。”
“嗯……”
李政走了出去,片刻传来水声。
周焱等了会儿,下了床,探头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毛巾都不见了,卫生间里隐约有搓洗声。周焱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坐了回去。
身上酸疼,眼皮沉重,她头昏脑涨,伏在枕头上闭上了眼,半梦半醒间凉风徐来,她看见李政打着赤膊,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只手表。
这手表是她早晨摆在书桌上的。
凳子上的空调扇吹着风,驱走了汗意和瞌睡虫,周焱在枕头上蹭了一下,问:“手表买来多少钱?”
李政背对着她,指腹擦了擦表盘,轻描淡写道:“几十万吧,记不太清。”
周焱垂着眸,不说话,李政也没回头,说:“死的是我大哥大嫂,两年前,跳楼。”
顿了顿,“被我逼的,为了钱。”
周焱抬起眼,只能看见他后背,双肩宽阔,劲腰窄实,遮挡着光。
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贴在了他的后腰。
长篇累牍的,是美好的记忆;精简到能数出字数的,是痛苦的记忆。
她见到过林泰看着这焕然一新的船时的表情,又何必要在这崭新的地板上抖落一层时间的灰。
周焱戳了戳他的肉,太硬了,没戳动。
她说:“有指甲钳么?”
李政顿了会儿,把手表放下,回头扫了眼戳着他的手指头,说:“是该剪剪。”
他出去找了找,不一会就拿来一个指甲钳。周焱坐起来,靠着床头,剪着指甲,李政倒了杯水,问她:“渴不渴?”
“嗯。”
李政把搪瓷杯给她,周焱接过,仰头喝着,左手被人抬了起来,她愣了下。
李政坐在床上,捧着她的手,拿走指甲钳,剪着她的食指,说:“继续喝。”
周焱又抿了一口水,放下了杯子,李政顺手接走,搁到了背后的书桌上,回过头继续帮她剪。
大号的指甲钳,衬托得她的手指又细又小,咔嚓几声,剪完了一个指甲。他剪得粗糙,周焱没吭声,看着他又剪起了第二个。
李政问:“还走么?”
“……走。”
“天气挺差。”
“……那我再等几天。”
剪一个,算它30秒,剪剩下的九个,总共270秒。
抓完十分钟娃娃机,她走了,那时坐在公交车上,她回了下头,隔着玻璃,看见这人走离了站台,上了马路,跟个木桩一样站着,伞也没撑。
公车愈行愈远,到后来她再也看不清了。
剪完了一只手,用去了120秒。
李政抬起她右手,剪着她的大拇指,有了经验,接下去的指头他剪得平整多了。
他说:“留个大学地址,把你那厂的地址也写一下。”
刚说完,唇上一软。
李政抬头。
周焱又亲了他一下。
深夜,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像敲在人的心头,像那歌里唱的一样,撩动琴弦,回升出了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