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远方的路。
兵工厂内,刘义守在一号车间召集了兵工厂内的所有带班管事、班长,共同讨论谁去谁留。
“啧啧……”石日升的小舅子郑连文,看着面前一大群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啧啧感叹,他打心底嫌弃这些人。
在郑连文看来,兵工厂就靠着这么一群残疾人,就已经创造了这么大的效益,如果把工人换成健康的正常人,产量会更高,大洋会更多。怪不得石家老三弄不过石家老大,妇人之仁。
“咳咳咳……”郑连庆比郑连文稍小一些,相对于郑连文,郑连庆也更听话。郑连庆听出郑连文有嫌弃的意思,猛咳几声提醒郑连文。
“呃……这个,适才,本官已经和刘管事商量过了,诸位如果要留在兵工厂,以前的待遇仍旧不变,以前的承诺仍然有效,兵工厂还是会给诸位养老送终。”郑连文嘴里说的冠冕堂皇,声音却有点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连续撇嘴,显然是口不对心。
相对于正常人,残疾人更加敏感,也更加深沉,他们善于观察,不喜欢发表意见,一旦认定某个事,认定某个人,很难改变主意。更何况郑连文对于自己的嫌弃心理根本不加掩饰,管事们看都不看郑连文,只盯着刘义守,等着刘义守说话。
“基本上就是这样,就像是郑大人所说,咱们一部分人前往平壤,一部分人留在金州,保证工厂的顺利生产。”进了门就没说话的刘义守敌不住管事们的目光,干巴巴的说了几句。
“刘爷,如果有人留下,石爷是不是就不管了。”说话的是程子晋,这是刘义守手下的四个大管事之一。程子晋在平壤战役中断了一条腿,现在装了一个假肢。平时一直坐在轮椅上。
刘义守看着程子晋,程子晋面无表情,看不出波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刘义守。等着刘义守的下文。
“管!”刘义守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的表明态度。
程子晋欠了欠身,然后不再说话。
“刘爷,让谁走,让谁留您给说句话。大伙自己有担当。”大管事窦和风虽然自幼因故失去双臂,但有一个聪明的大脑,他对于机器很有心得,目前正在主持试制马克沁机枪。
“对对对,是走是留都一样,咱们大伙还是一家,只要肯留下,薪俸是一定会涨的,所有的待遇都跟旁人一样,别人有的。你们都会有。”郑连庆看有机会,连忙接过话头插句话。
郑连庆虽然没有把嫌弃摆在脸上,却也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兵工厂里的残疾人,要得不是跟正常人一样的薪水,也不是跟正常人一样的待遇,他们要的是尊重,要的是认同。这些,恰恰是最容易被常人忽视的。
“刘爷,您和石爷去哪,咱就跟到哪。您和石爷要是不要咱了。咱就回老家,不留下讨人厌。”被炮弹炸掉一只眼睛的魏文昌脸上有个巨大的伤疤,鼻子也被削掉半个,看上去面目狰狞。他是主管兵工厂纪律的,向来心直口快。
“呃……”郑连文面色一变正想插话,抬眼就看到魏文昌狰狞的面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吓了回去。
“今天召集大伙,就是商量谁走谁留的问题。有句话我先撂在前头,去了平壤的不用高兴。那边什么都没有,住的房子都要咱们自己搭,辛苦是肯定的,如果自认吃不了那个苦,就不用折腾了。留下的也不用自哀自怨,等到那边安顿好了,三哥自然会命刘某回来接人,到时候咱们还是一家。”刘义守看看外面的大雪天,想尽早离开金州,早点登船前往平壤。
“刘爷您说吧,咱们大伙听您的。”大管事左永望是刘义守的副手,也是刘义守在密营中的副手。左永望和刘义守的性格差不多,都没有太多话,只要开了口,一般就等同于是下了结论。
左永望说完之后,管事们都不再说话,大伙都等着刘义守决定谁去谁留。
车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北风还在呼啸,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
郑连文和郑连庆干笑两声,想开口缓和下气氛,刚笑了两声,就迎来一排血红色的眼睛和冷冽的目光。郑连文和郑连庆顿时被吓住,从众人的眼神里,郑连文和郑连庆看到了疯狂,看到了绝望,他们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风雪中的雏鸟,下一刻就会被撕碎,被淹没。
“大家要是没意见的话,咱们抓阄,谁抓到谁留下,别怨天尤人,别自暴自弃,让老天爷说了算。”刘义守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因此早有应对。
抓阄?也好。
一个纸糊的箱子,近百个纸团,一半画了圈,一般是白纸,画圈的留下,白纸的走。
管事们经历过几个月的集体生活,已经有了初步的组织性和自觉性,不待刘义守催促,以四个大管事为首,众人都过来抓阄,一人一个。拿到纸团的众人都没有打开看,他们等着所有人都拿到,然后再一起看,就像是他们平时吃饭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没有领到饭,所有人都不会吃。
“看看吧。”等所有人都拿到纸团,刘义守低声吩咐。
“我走!”左永望展开手中的纸条,白纸。
“我走!”窦和风展示手中的纸条,白纸。
“我走!”程子晋战士手中的纸条,白纸。
“我留!”魏文昌看看手中的纸条,不知魏文昌心里怎么想的,对郑连文和郑连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