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你俩孩子都是恋家的,哪能不回来过个团圆年!”
陆振英一脸笑容地站在院子里,后边还跟着神色不明的王中春。陆香穗和许清明目光对视,一时都没说话。说什么?无语。
看她要说什么吧。
果然,见两人没半点热情的样子,陆振英大概早做好了心理建设,随即又扯着笑脸说:“香穗,打从你去城里上学,妈都没见过你呢,还怪想得慌的。你看看,到底是大学生了,我看这个头明显长了一截,衣裳打扮也洋气了,就是不算胖,偏瘦了,正好要过年了,等妈给你多弄点好吃的饭菜养养。学校里累不累?想家的没?”
一两年没来看亲生女儿一眼,如今陆振英还能眼睛不眨脸色不变地说出这番话,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陆香穗目光定定地看着陆振英,也不说话也不笑,心里只顾着琢磨她妈今天是做什么来了。
肯定有事儿就对了。
走出了这个小山村,眼界开了见识多了,陆香穗如今对很多事情便也看的更透彻了,人呐,就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人没有啊?亲妈是什么?亲妈可以是世上最爱你的人,也可以是世上伤你最深的人,因为她要伤你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更深重。
想起她卫校有个同学,学校放假从来不回家,宁愿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陆香穗熟悉了以后慢慢才知道,这个姑娘当初考上卫校家里是不给上的,是跪在她妈跟前哭求,才为自己争取到了上卫校的机会。她妈每个月只给她五十块钱生活费,并且她每每回家一趟都要被她妈唠叨咒骂,说她上学花钱花的都是儿子的家产。
就这每月五十块钱的生活费,还是答应了毕业三年内不找对象不结婚,把工资全交给家里才得到的。
陆香穗并没有觉得这个同学有多惨——当初的她,连读完初中的机会都没有。即便她能读完初中考上卫校,恐怕五十块钱的生活费也不会有的。
看透了,反而释然了。她已经有了二哥呵护备至的爱,不值得在意的东西,还在意它做什么?
陆香穗耳边听着陆振英聒噪,目光却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上,脑子开始神游,不知怎么,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初她离开陆家,许清明背着她走在山路上的那幅情景。
“你两位今天来,是什么事儿?”见陆香穗一副出神的样子,许清明语气十分淡漠地问了一句。
陆振英这个年纪的村妇,当然是不可能感觉不到许清明和香穗态度的疏离,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进屋坐的意思。陆振英心里忍不住暗暗咬牙骂了一句。
然而陆振英的精明,却绝不会现在就拉下脸来的,她自己当然也知道,眼前这个闺女跟她是没多少情分了,但是你看看,看看她如今的穿着打扮,陆振英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前天卖一大车粮食的钱,怕不够买陆香穗身上那件棉袄的吧!看看她身后的小洋楼,想想等她卫校毕业每月都有的工资,再想想许清明如今的财势气派,陆振英有绝对的理智来“联络”母女感情的。即使对她们母女来说,感情那东西并不存在。
谁还跟钱过不去?
并且陆振英满脑子的天理人伦都让她坚决认定,陆香穗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当初不管怎么对陆香穗,那都是天经地义,她现在不管要求陆香穗什么,那也是天经地义。
不是吗?她既然是陆家的女儿,不管陆家对她怎样,如今过得好了,凭什么不帮衬陆家?
“啊,就是赶年集,我跟你爸借着赶集,来看看你们。”陆振英笑着,拿胳膊拐了拐身边的王中春,哪知道王中春表情迟钝地看看许清明,吭唧了两声居然没说句像样的话来。
死种!陆振英瞪了王中春一眼。
“就是……看看。”收到老婆的警告,王中春喏喏地开了腔,眼梢瞅着陆香穗说:“就是想问问,你俩……哪天回娘家去呀?”
“回娘家?”许清明玩味地重复了一句。
“可不是嘛,这两年你们忙,逢年过节也没回去过,我寻思眼下香穗不是放假了吗,你两个都是孝顺孩子,自然要回娘家看看,看你们哪天得空,我也好准备一下。”
陆振英说着,又拿胳膊捣王中春,见王中春窝窝囊囊的样子,自己耐不住了,笑着说:“咱家今年还一件大喜事呢,你哥今年春天定下了个姑娘,说定了年三十给你娶新嫂子回家呢。”
原来是陆高远又要结婚了?许清明不禁微微一笑,果不其然又是需要他花钱的事情啊。陆高远结婚这样的事情,陆家哪能不跟他要钱?
“当然啦,喜事还得半个月,我寻思你俩有空先回家去吃顿饭,一家子人长久没见了,也都怪想你的,你姐跟你姐夫头几天到咱家去送年礼,还专门问起你两个呢。人家邻居家那红香,去年不是出门子了吗?早回来送年礼了,我不巧遇见了,她还问你呢,说你怎么没回去送年礼,我跟她们说,咱家香穗如今上卫校,哪能跟她那样的农村小妇女一样清闲?”
拐弯抹角,绕来绕去,陆振英这一嘟噜的话,说来说去绕不过三个字:送年礼。
是个人听得出来,这明摆着是示意他们该回去送年礼了啊。
陆香穗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陆振英脸上,看着她那张带笑的脸。不光是通知他们陆高远要结婚的事情,还要他们先回去送年礼?自从她离开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