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宸眼神复杂的看了草丛堆一眼,心里犹豫片刻后,终究是脸色一冷,手中的火苗缓缓将要放下。
顾元溪则是提心吊胆地攒紧了双手,准备在李婧宸下手的一瞬间撞出去,釜底抽薪。
就在李婧宸下手的那一刻,荆棘丛生的草丛里传来第三人的呼喊声。
顾元溪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二十帝姬。”一个身穿紧身胡服的女子纵身一跃到李婧宸身前,轻轻拱手。
“除尘,你怎么来了?”李婧宸见是自家侍女,警惕心霍然随着那举着火把的左手齐齐落下,她皱了皱眉道:“慌慌张张,怎么回事?”
从这名唤作“除尘”的侍女方才的身手来看,顾元溪便立马肯定这名侍女武功定非凡品,恐怕要远远在这李婧宸之上。
而除尘心有所怀,并未察觉到顾元溪的存在。她轻轻伏在李婧宸耳边微微说了几句后,李婧宸脸色立即大变。
“此言当真?”李婧宸的脸色完全失去了方才的冷傲,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焦虑之意。
“是高翁让奴婢转告您的!”除尘脸色也是极其严肃。
顾元溪虽然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但从两人的表情神色来看,恐怕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他可没有心思去管或者推测这些,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混手摸鱼逃出去。
“这群下贱的犬戎,竟然敢如此无礼!”李婧宸脸色一青一白,显然气极,她恶狠狠的咬紧牙关道:“当真是痴心妄想。”
除尘看起来也是气愤之极,她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高翁让奴婢通知二十帝姬,圣人那边似乎有所考虑……”
“什么?”李婧宸大惊失色,猛地摇头道:“不可能,圣人怎么会答应那些低贱的犬戎人。”
除尘脸色沉重道:“属下也不知,但高翁说,圣人或许会在您与二十二帝姬、二十三帝姬三人中选择。”她咬了咬牙道:“毕竟在如今未婚的几名帝姬里,虫娘太幼,而二十一帝姬是武惠妃之女,而且陛下有意将其许配与太真妃叔父杨玄珪之子杨锜。故,人选只能着落于您三人之中。”
李婧宸咬咬牙道:“父皇绝不可能如此做。我堂堂万春公主,天子亲女,怎么能与吐蕃那种低贱的犬戎人和亲!”
顾元溪心头一震,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被他偷窥身子的这个人居然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女儿万春公主!况且从两人的谈话来看,似乎吐蕃人向李隆基要求将他的亲女儿和亲吐蕃。他摇摇头,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前面。
“今年王忠嗣大夫率军不是大破吐蕃了么?这些高原犬戎怎么挫败之下怎么还敢如此痴心妄想——”李婧宸神色又恢复了方才追杀顾元溪时候的冷厉与杀气。
“自中宗皇帝景龙四年以来至今,唐、蕃两国和亲三十年,其中屡兴战事,虽然我大唐胜多而败少,但吐蕃赞普凭借着唐家外甥的身份与高原地势,实在是占据优势。彼进可攻,退可守。而我大唐虽然屡战屡胜,但朝中大臣空谈仁义,而边疆守军则被高原大山地形阻挡,实际上有力打不出,只能防守而无可奈何。”李婧宸一想至此,摇头一叹。
顾元溪闻言不禁惊讶不已,未想到这万春公主看待战局如此透彻,所谓这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都是屁话。
除尘闻言也是点头道:“自景龙四年,金城公主和亲吐蕃以来,吐蕃依旧连年劫掠、入侵河陇。而每当败战,便打出金城公主还有唐家外甥这一招,屡试不爽。实在令人气愤不已。”
除尘一说至此,双手扳得咯咯响,吓了顾元溪一身冷汗。
“我可怜的皇姑——”李婧宸脸色黯然不已。
除尘苦笑道:“自开元二十八年十一月金城公主逝世后,次年的开元二十九年,吐蕃便夺取了石堡城。如今五六年来,唐、吐两国连年交战。皇甫惟明从天宝元年至去年天宝四载,三攻石堡城,屡攻不克。而吐蕃也是连年作战不利,两军陷于胶着。恐怕尺带珠丹又想起了和亲这一招了。”
除尘闻言又冷哼道:“哼。尺带珠丹打的倒是好算盘。只是我乃天子爱女。我大唐军队又战场得势,吐蕃还以为能够奸计得逞不成。”
“不——”李婧宸闻言忽然流出惊虑之色,摇头道:“正是因为吐蕃战事不利,和亲之事才非是捕风捉影。”
“为什么?难道我们打胜了占据优势反而要向汉高祖那样屈辱的和亲?”除尘愕然。
“这是太宗文皇帝以来的策略。”李婧宸苦笑道:“我大唐军威强盛。与汉高祖白登之围后的屈辱和亲不同,我大唐一向是将吐蕃打服之外才会考虑和亲之事。前时松赞干布号称二十万军进攻松州,威胁太宗皇帝答应和亲。而我文皇帝坚决不肯,而是发兵反击。在右武卫大将军、琅琊郡公牛进达以及右领军将军、平原郡公刘兰的反击下,吐蕃战败撤军,恭恭敬敬求和后。太宗皇帝才许以和亲。此后,金城公主和亲尺带珠丹,也是因为时任持节陇右诸军州大使、凉州都督的唐休璟大败吐蕃人后,才许以和亲。”
“传说当年唐少师面对来势汹汹的吐蕃大军,亲自披甲上阵,跃马冲杀,六战六克,并积尸做京观。吐蕃人因此大惧请和求亲。”除尘似乎知道这段历史,不由得心向往之。
“不错。”李婧宸苦笑道:“倘若战局处于不利,吐蕃气势汹汹,和亲之事反而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