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这座被张献忠攻占的古城历经六个月的摧残早已今非昔比,大街上行人稀少,遍地都能看到奄奄一息的叫花子,市井里一片萧条之色,到是时不时从小巷里钻出来的不知谁家的狗长得又肥又壮,不时从几个行人中穿过,眼盯着倒在路边的不知是死是活的路人,它们拖着长长的舌头,口水流外让人生寒。
城中最高大的建筑自然是徽州知府衙门,在这知府衙门的四周还分布着学政衙门、徽州兵马司,建筑虽在,但已经不属于大明,好像现在谁也不属。
先前大明宁南侯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行至徽州,被王岚平一纸信件骂死于此,其部将群龙无首将徽州大厮抢劫一番后一哄而散,少部分将领拥立左良玉之子左梦庚为帅过江投降了阿济格。
好不容易左部走了,可转眼西贼又至,徽州城真是遭了大劫,哪户人家至少都被抢过几次,整个徽州城已经到了富户卖田产,穷人卖儿卖女的份了,几斗小米便能轻松换个黄花大闺女。
城外的几个县境遇也差不多,能逃的都逃走了,剩下一堆老弱在那等死,此时的徽州百姓盼朝廷派兵平贼真的是望眼欲穿,盼哪盼哪,半年过去了,听说朝廷的王丞相已经颁布天下,六月初一王师西征,也不知道丞相是不是会顺手把徽州也收复了。
镇守徽州的西军将领乃是大西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冯双礼,领西军二十营,每营约有兵三千,共计约六万人。
半年前张献忠东征江南,连下大明数十座城池,后因阿济格进犯荆襄,张献忠才停下了东征的脚步,撤回了成都。
张献忠撤走时除留五六万人守徽州外,在襄樊一带还有兵八万,黄州五万,威镇整个长江中游地区。
但张献忠万万没想到,随着他一走,这些留下的兵可就无法无天了,简直将他们所控制的三十余县祸害的如人间地狱,人人恨西军恨得直咬牙。
四月,清军阿济格攻占荆州,破西军八万,黄州守军不战而降,西军败得如此之快连阿济格都感到意外,几乎就没费多大力气,清军一来,立即出榜安民,并和其他占领区一样宣布剔发易服令,只是这一指令并不是针对所有汉人,只是针对出仕大清的官员。
随着西军荆州和黄州的陷落,近在咫尺的徽州就成了一座夹在大明、大顺、大清三方之间的一座孤城,就像一个没妈的孩子,整个回川的路线已经被清军拦腰切断,除非徽州西军守将冯双礼有胆子去咬阿济格一口,可惜他自知不是敌手,要么就是绕过荆州城,从湖广巡抚何腾蛟的防区冲过去,经云贵返回四川,这一路成功率更底,山水迢迢几千里,一路尽是明军层层驻守,可能打不到四川就全都死光了。
于是,万般无奈的冯双礼选择留下来在徽州固守待援,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等什么,谁回来救他,自阿济格切断荆州后,徽州和四川就已经断了联系,听说清军兵分三路攻入四川,也不知道这会大西国还存不存在了。
六万孤军困守在徽州城里,兵无斗志,士气涣散,好在是清军没有继续东来,而是转头朝四川去了,只留下了一万八旗兵以及原黄州西军降兵镇守荆州。
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听说大明朝廷也昭告天下要西征了,徽州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之地,是战是降,可把冯双礼给难住了。
原大明徽州知府衙门成了冯双礼的军营,原来的知府早就被大军连同几位大明勋贵一锅煮了分食。
日子是越来越没有盼头,成都也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干脆,冯双礼连守城之心都懈怠了,整日与众将借酒浇愁。
昨日有探报说好像在宁国一带有明军活动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徽州来的,于是醉酒中的冯双礼命人带一小营前往逍遥谷布防,不管明军是不是来打徽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这逍遥谷也算是徽州的东大门,过了此处往南四十余里便是徽州城了。
只是冯双礼没想到的事,这一小营人刚刚经过一上午的行军,赶到逍遥谷时,哪有半个明军影子,连坨马粪都找不出来,于是,千把号人在谷外寻了个荫凉处,却没料到这一大意就被明军怀远营打了个抱头鼠窜。
徽州知府衙门里欢饮达旦,昔日威严的大堂上已经成了众西军将士的寻乐场,到处怀盘狼藉,十多名将领围坐着,嘻笑着,盯着大堂中间那些如花似玉般正含泪起舞的花娘,有的甚至拿头盔当酒壶,人人脸上红光满面,看来是都没少喝呀。
堂中上首一名将领好像对这些花娘不感兴趣,只见他一手无聊的把玩着酒杯,一手托着脑袋,说不出的颓废,他正是城中主将大西五军都督守的后军都督冯双礼。
大西政权上下都效明制,几乎是完全套用,张献忠觉得这样省事。
像这样的日子冯双礼都不记得混了多久了,浑浑噩噩,意志消沉。
正在饮酒间,一名陕西的将领也竟敲着酒怀当场吼起了秦腔,那熟悉的旋律一时引得在场的陕西籍将领纷纷加入,词调时而高亢,时而深沉,时而悲愤,时而凄凉,一种思乡的情绪悄无声息的在众人之间游走,连堂外的兵士也应声落泪。
西军的主要组成力量是以陕军为主,一时间,家乡的小调转眼间便传遍了整个知府衙门。
“别唱了”
突然,上首的冯双礼一跳踢开眼前的桌子,吓得一众花娘都跪在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