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起沙漠中第一次相遇,她苍白柔弱的面容;想起飞沙走石中,她搂着自己惊惧痛哭;想起那一片寺院宝塔自空中浮现,她痴痴地仰头观望;想起湖边的清晨,她把琉璃塔交到自己的掌中;想起大同的琉璃作坊里,两人好奇地张望。。。。这一切,千思万想了多少遍。二人一起的时光,仿佛一场美梦,时刻在脑中盘旋;又似一张挣不脱的网,缠绕在心间。
这一生还有什么值得盼望和希冀的呢?不过是在这北平,做这个燕王,见她一面都不能够。到老,到死,只靠这些回忆支撑。
沉思中的朱棣忽然被这个念头吓倒,真的再也见不到,永远也见不到?
老天!那又为什么让我遇见她?
朱棣心底无声的呐喊,穿过了重重屋宇,穿透了层层云雾。
可是天下多少爱侣,有缘无份?多少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多少情投意合,相爱却不能相守?多少铭心刻骨,见一面也不能够?有些固然是阴阳永隔,大多却只不过是无可奈何。每一个真心付出的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悲喜剧,其实只不过一次次重复着千年的剧情戏码。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亮起了烛火,朱棣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亮光,传来一声轻柔的“王爷!”。却是王妃徐英,站在厅中,点燃了烛火,语气听得出刻意的轻松:“王爷,天黑了,去晚膳吧”。
朱棣有些不耐烦:“我不饿,你们吃就是了”。
徐英僵立在当地,半晌还是笑着说道:“三宝回来了,我问了他,这次宜宁公主进京不错啊,父皇蛮喜欢她的”。
朱棣不说话,把手边的一本书翻得哗啦啦作响,表示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徐英缓步走过来坐在一旁,看着朱棣,轻轻叫了声:“大哥!”
朱棣微微一震,放下了手中的书,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徐英叹口气:“朱诚也回来了。”
朱棣有些疑惑,朱诚回来了,他去哪儿了?这几个月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英见他的表情,二十几年的夫妻,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朱诚也是去的京城,我让他去见的辉祖”。看着朱棣接着说道:“大哥你放心,宜宁公主不会有事的,辉祖也会保护她”。
朱棣有些困惑,看向徐英,为什么?宜宁公主和徐辉祖有什么关系?是徐英拜托他?那又何必?
徐英迎着朱棣的目光,轻声说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心事,宜宁公主于你有恩,就是于我全家有恩。是我拜托了辉祖,在京城里无论有什么事,辉祖都会帮她”。
朱棣见她说的诚恳,不由得叹口气,半晌说道:“谢谢你。”语声艰涩,并无半分欢愉。徐英这么做,固然令人感动,可是一来未免突兀,有失燕王妃身份;二来宜宁公主如果真有什么事,皇太孙搞不定的,魏国公能有什么办法?
徐英伸过手,握住了朱棣的大手:“允炆和她今天成亲了,以她的品貌性格,允炆定会喜欢她善待她,她在京城会很好的。大哥你别担心了”。
朱棣苦笑,并不说话,虽然没有抽出手,可慢慢又低了头。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雨丝落在窗棂上细微的沙沙声响。
徐英终于忍耐不住,哭出声来:“大哥你想要怎么样呢?你想我怎么帮你?你说啊,只要我做的到”。
徐英盼了几年盼到北征结束丈夫回家,这几个月却眼睁睁看着他心不在焉,自宜宁公主走后更是无精打采,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在这听松居里只说是看书,书却换都没换过一本;这会儿拿在手上,还是倒着拿的。。今日见马三宝回来,料到朱棣又会难过,赶过来千哄万劝,他还是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徐英想想不由心酸,二十几年的婚姻,为了什么?他痛苦,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朱棣愣住,没想到徐英会哭,印象里这位夫人是个铁娘子,从来都是英姿飒爽刚强能干,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朱棣不由有些慌乱,反握了徐英的手,手掌粗糙,徐英不但练武,家务也是常常亲自动手,朱棣想想徐英的付出,想想自己这几个月昏头昏脑,不由心里愧疚。半晌说道:“英妹!你放心。没事了,我好好的就是”。说着心中叹息,不然又能怎么样呢?她今天出嫁了,出嫁了!
徐英听到“英妹”二字,心花怒放,拭干了眼泪,展颜一笑:“大哥,那就好,我们一起去晚膳吧。今天有你喜欢的泡菜和牛肉汤”。
朱棣听到泡菜,心中一痛,想到那几个月美梦中的日子,她总是做各种好吃的,她做的泡菜鲜鲜亮亮。。。再也不会有了吗?
二人正要出门,侯显进殿禀报:“宁王府的朱毅来了,说是齐王让来找燕王的”。朱棣在宁王府呆了几年,知道朱毅是宁王的心腹侍卫,点了点头:“带他进来”,转头又对徐英说:“英妹,你去先准备,我说几句话就去吃饭”,徐英见他情绪好了许多,嫣然一笑先走了。
侯显带朱毅进了殿内,朱毅行礼后道:“我家王爷一是问候燕王,二是燕王的朵颜卫队怕燕王要用,问问如何处置”。
朱棣这几个月魂不守舍百事无心,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