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日里得了三哥快要归来的消息,范秋白一夜之间根本就没有睡好觉,只心心念念着三哥会带回什么字画来。
婢女飞白不知劝慰了多少次,自家小娘子不睡,她也没法落下清闲来。于是只好坐在床头陪小娘子闲话,睡意到了深处的时候,飞白的小脑袋不由自主的点啊点,有一回差么点没直接栽到床下面去。
“小娘子行行好吧,最起码让奴婢也小睡一会儿嘛!”飞白嘟着一张小嘴,开始撒娇。
“哎呀,早就让你去睡了,还不是你非要陪着。”范秋白只穿了一件素色中衣,身上盖了锦被。
女儿家的单薄身姿在中衣里若隐若现着,闺房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毕竟是乍暖还寒时候,夜里仍是凉的,范秋白身子骨弱,于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盖着偏厚的被子。
范秋白半卧半靠在围子床头,面色也多少有了些疲惫的意思,偏生一双点墨黑漆般的眼睛亮的惊人,里面不知装下了多少神彩。
这时候听着飞白的抱怨,范秋白也觉着好笑,轻轻的推了她一把,让她自行去睡。
“不行,我要是再不看着些,小娘子你真的会一宿不眠的!这一点我可是清清楚楚的!”飞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偏生头上一双羊角辫还在晃啊晃,怎么也看不出威严来。
范秋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道:“我让三哥帮我找李咸熙的《寒林图》,也不知能不能找得到。”
李咸熙就是李成,与范宽、五代关仝一起,被世人称作“三家鼎峙,百代标程”的山水画大家。李成极善山水,善用淡墨、画法简练,有“惜墨如金”之称,很出名的画石技法“卷云皴”就是李咸熙的笔法。
飞白听着小娘子的话,小嘴微撅道:“什么林啊、寒啊的,一听就让人觉得冷,对小娘子身体不好!”
范秋白被这句莫名其妙的牵扯逗得直笑,伸手戳着小丫鬟的脑门儿,笑道:“真是乱七八糟、对牛弹琴,那都是画,怎么还能跟我的身体扯上关系的!莫要再出去胡说,以免惹人耻笑。”
飞白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小娘子你是画痴嘛,看画成迷的,随便一张画一看就能看一整天。那些画卷什么的对我这种人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对小娘子的影响可不同呢!且不说什么《寒林图》,就是之前捡到的那方未画完的《临流独坐图》残卷,小娘子你不也是看了好几天的么?”
“那怎么能一样。”范秋白差点被气乐了,“我让三哥找《寒林图》是单纯的为了欣赏,这半幅《临流独坐图》却是觉得好奇。你别说,这几日我看下来,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想要猜出这临摹者的年岁来,竟然都有些困难。”
“看临摹本就能猜出年岁?小娘子莫不是成神仙啦!”飞白瞪大了眼睛惊诧道。
“那有何难!”范秋白摇头道,“年纪大小,笔力境界自然是不同的。就如同童子用笔,必定力道不足。大一些之后,即便有了些力道,却没有眼界,用力不均是寻常事。再大一点,若是眼界足够的话,往往笔力不足,这就是所谓的眼高手低……若是老翁之画,即便是年纪大后初学,笔法也必定不同……”
“好啦好啦!飞白听不明白啦!”飞白连忙喊停,努着小嘴,“反正飞白是辩不过小娘子的。不过小娘子得听我哒!这可是主母吩咐的!哼!”
看着这小丫鬟又开始拉大旗作虎皮,范秋白故作姿态,脸上摆上了怒容,伸手就去搔小丫鬟的痒,一面搔还一面道:“好呀!飞白你真是越来越厉害啦,要奴大欺主么!”
二人一起长大,范秋白知道飞白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时候牟足了八分力气,非要把这“蹬鼻子上脸”的小丫头给制服了才行!
飞白惊叫一声,连连求饶,而后便是银铃般的笑声不住的传出,将初春江南的夜色平添了几分粉嫩的色彩。
二人一直闹到年纪大些的仆妇敲门来问,才将将止住了。
范秋白摆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只说方才大概是老鼠的声音,让她们不必在意。
仆妇们哪里分辨不出老鼠声与笑声?这时候却不好顶撞小娘子,只愁眉深锁的看了飞白一眼,冲着小娘子一施礼,劝了几句“早些安歇”之类之类的话语,便退了出去。
这一回,主仆二人不敢再多胡闹了,若是今夜的事情传到了父母那里,少不了教他们担忧的,范秋白自然不敢多造次。
好生躺下,飞白帮着将被褥盖了个严严实实,又陪着小娘子说了几句闲话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范秋白毫无睡意,一颗心依旧悬在半空,痒痒的,只想快些知道三哥带回来的东西到底都是什么。另一方面,她也挂心于那个《临流独坐图》的临摹者,这一幅画让人不解的地方实在太多。而这些不解就如同酒水一般,随着时间的延长,非但没有淡下去,而是越来越沉积、发酵,让不得而知的人就仿佛被勾了一颗心似的,寝食难安。
好想快些解开啊!
范秋白这样想着。
……
……
翌日一早,楚风早早的起床,穿了外衫在后院中做了做热身运动,跑起步来。
后院并不大,有井一口、马棚一座、梧桐一株、卸下来的马车车厢一顶,上方天井倒是要比寻常住户家大一些,毕竟这是店铺,并不是传统的人家。
院子一圈大概有半个排球场大,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