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也是。”那女声明显有几分自嘲。
随着她的走动,发出那女声的人也渐渐从暗处显露了出来。
大概因为是私会,那人穿得十分低调,鸦色的窄袖配上墨红色的齐胸襦裙,若不是亮处还有光,她的衣裳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但当她的脸庞出现在亮光中,便立马如同黯淡的星辉之中有了莹月之光。哪怕这人穿得再朴素再简单,只要这张脸一出来,立马便将那衣服衬得华美了起来,而此时也将这凄凄的夜色衬得迷人亮眼了起来。
这人,赫然是柳疏星。
饶是沈湛心头再气,见着了柳疏星这张脸,气也平白消了几分。
不过,沈湛熟知柳疏星的秉性,知道她一惯嚣张的气焰,若是自己放软了语气,柳疏星恐怕马上便会翘起来说话。
况且,自己又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单凭一张脸,也不会让自己放下戒备。
于是也依旧沈着脸:“你告诉朕,今天你究竟是何意?”
沈湛问的是柳疏星献上弄月的事。
如果柳疏星为了巩固帝王的宠爱,或者为了扩张巩固自己的势力,她大可以在平日里将弄月推出来,一来二去的,沈湛也不是个会辜负美人心的人,哪怕凭着他们的盟友关系,他也会将这弄月笑纳——后宫里面多哪个人是不多呢?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的,沈湛与柳疏星有着盟约。
不然为何,任得柳疏星在宫里边张扬跋扈?
可眼下,一惯飞扬的柳疏星却有些萎靡。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仗着与沈湛的盟约与信任,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因此她才敢那般大胆地将弄月推出来,用这种夺目的方式,让弄月登上后宫这个大台子。
可是现在,她却有点后悔。
那位与弄月从未提过,弄月长得像沈湛的一位故人。她也曾疑惑为何弄月这般胸有成竹,觉得只要自己亮相,就一定能吸引到沈湛的目光,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后悔。
柳疏星不傻,相反,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在自己上一次面对宋弥尔越来越烦躁的时候,柳疏星便意识到,自己是对沈湛产生了感情。
这没什么奇怪的,一个帝王,强大且智慧,富有野心又不乏计谋,他编织出的温柔的网,谁都会渐渐沉溺进去吧?
可是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早在与沈湛成为同盟的时候,为了给自己加大筹码,在家庭影响下,她也答应了那位的盟友请求。可是她那个时候,并没有预见到,自己会对沈湛产生感情,并且,已经开始渐渐无法忍受别的女人对沈湛的陪伴与觊觎。
可是,那时的她已经答应了那位的要求,并且将弄月带进了宫。
她更后悔。
自己要进宫,本来就是有一番谋算的,也用过很多种方法搜集过沈湛的资料,却根本不知道沈湛还有个什么故人长得和弄月相似!当初弄月带进来的时候她还在想,为何会找一个相貌没什么特点,甚至只能算上清秀的。那位故人,叫做…月影?
她后悔的是,连自己处心积虑都查不到的事情,本来就与沈湛对敌的那位,又怎么会这般轻易的知道,还如此胸有成竹?看弄月的样子,恐怕是好几年前便养起来的,这样说来,那故人,难道也是在那位手里?
柳疏星的后背有些发凉:那位手段这般厉害,自己若是早早偏到沈湛的船上,对上那位,到底会不会有胜算?
柳疏星想得脸色发白,可在沈湛眼里,就好似平时从来都高傲地仰着头的柳疏星,却因为自己抬举了一个宫女而心慌意乱。
沈湛眉头一挑:“脸色这么白,你在担心?”
柳疏星身子一颤,正要张口,可心神一动,却转了话锋:“不,我,妾没有······”
她一改往常盛气凌人的样子,眼圈一红,嗫嚅着话都话都说不清,看起来就如同是自己做了蠢事而心慌意乱。
“我错了,我不该······”
柳疏星欲言又止,神色又带了几分痛苦。
她抬起头来痴痴地看了看沈湛,又迅速地低下头,一颗泪水从她的眼睑出掉落。
沈湛有些惊讶,他倒是头一次看见柳疏星这般服软的样子。
“你若是肯在你姑妈面前服个软,今天或也不会受气了。”
沈湛语气颇有几分调笑的意思,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可是放在如今这个场合,就有几分玩味了。
柳疏星心一凉,自己还是太鲁莽了,不该小瞧了沈湛,为了不得罪那边,答应了让弄月表演,他们也信誓旦旦,沈湛见着弄月必定会方寸大乱。
可是如今呢,不就是宫女成了玉容,倘若沈湛将弄月放在那里不动,弄月也是没法子的。可若是弄月得不到恩宠,那位会不会又想出新的麻烦?
沈湛也太精明了!
怎么办?!
现在不给个说法,说不定自己就再也搭不上沈湛这条线了。
可是若现在否认,岂不是那位的功夫都前功尽弃?如果那样,那位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柳疏星一向自得自己能够在两个阵营不着痕迹地占据有利形势,待到分出胜负前,自己再选强者居之。
可她高估了自己对沈湛的心。
也低估了沈湛的能耐。
柳疏星头一次头痛自己为何要两边摇摆不定,自己是不是该下定决心真正选一边出来战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