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寥寥几行字。
“邕州,卫家,十六郎,嫡子行四。”
“十六郎笑曰:‘家风甚严’,不受。唯爱字画。”
“十六郎曰:‘当今天子,甚弱。或可取而代之。”
宋弥尔恍如晴天霹雳。
邕州卫家,如同宋家、秦家、乐家一样,也是世家。
甚至,卫家的嫡系还与宋家乐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上上一代,卫家一位嫡出行五的姑娘嫁给了宋弥尔母亲所在乐家的一位庶长子,而上一代据宋弥尔所知,也有一位乐家的庶出姑娘嫁给了卫家上一代嫡出行二的公子。至于这个卫十六郎,宋弥尔不知他究竟是那一系的嫡出,既然没有出得了三服,那位乐家庶出的姑娘,宋弥尔顾念着情分面子,也勉强可以叫一声姑姑,虽然说,作为宋家的嫡女,在身份上不知道比这个并不是宋弥尔母亲这一脉出的庶女姑姑高了多少,但血缘关系再浅也是不能当做没有的。
而卫家虽然是世家,但自大历建朝开始,已经渐渐没落了不少,俨然快从中型世家的队伍里掉出去,成为一个充门面的小型世家了。也难怪卫十六郎会和璋州冯家打上交道,也不知从中得了冯家多少孝敬。
可再小的世家也是世家,何况这卫家十六郎,便是硬要拉关系,也是自己一表三千里的表兄了。宋弥尔恐惧的,是卫十六郎竟然公然挑衅皇权,更可怕的是,这种想法以及卫十六郎罔顾身份亲近冯家这种恶人小人的做法,是卫十六郎一人的,还是代表了整个卫家?!
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历朝历代天子,憎恶着世家却又不敢对其轻举妄动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它们紧紧抱团,庞然大物,无法招惹。而世家里头大部分都是如宋家、秦家、乐家这般恪守礼节、把握分寸的,即便当权者再讨厌,没有借口也没有理由,当然还是想要和世家和平共处下去。先帝以及如今的宣启帝敢重用宋家秦家的原因,不外乎秦家几乎不问世事,躲在深山老林里享受清净,而宋家虽然沾染着人间烟火,可对权利却半点不看重,潜意识里他们不喜权利地位,甚至有些看不上世人着紧的皇权和至高无上的位置,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书生意气也可以说十分清心寡欲,宋家人的天性,就是自由自在,没追求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如今出了个愿意拱卫皇权,安定大历的宋丞相,都算得上是个异类了。正是宋家这样的态度,皇帝宗室们,才得以不针锋相对。
世家一向爱惜羽毛,是为着身份不愿藏污纳垢,也是因为世家的掌权人和多数聪明人,也意识到世家与皇权之间的矛盾,哪里会将把柄露出来,给早就等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皇帝以及亲卫们抓住呢?
可是,眼下卫十六郎说出的这一番话,也许他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也许他当时吸食了寒食散神志不清,甚至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没想过这句话会造成什么影响,只不过兴之所至说说而已。可是他这句话说出了口,却叫有心人时间地点人物故事,一字不漏地记载了下来。这就是一把随时会伤人的刀。若有简单地将纸条毁掉,可天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哪些人?他们是不是同样留了一手?而这句话究竟是卫十六郎口误还是故意,甚至被人引诱着说出口,都不得而知。但若是后头两个原因,都叫人不寒而栗。
“主子,这个......我们怎么办?”
朱律长在宋家,又不仅仅只是一个保护宋弥尔的贴身侍女,扫了一眼纸条上令宋弥尔为之色变的内容,略略一想,自然背心也湿透了,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麻烦。可眼下......“主子,我们得快些,已经过去一炷香时间,再晚一点恐怕被人发现。”
“我知道,”宋弥尔点点头,她权衡再三,又将那十数张纸条浏览一遍,好在宋弥尔天生记忆力惊人,匆匆一遍,便记住了上面所有内容。她又命朱律同她一起,原封不动地将纸条笔筒还原。“冯家发迹几十年了,不可能才这样十几张纸条,几十张、几百张都有可能。你瞧今日在那高台上享乐的,都不止十几个人,他们镇日打交道的,要谋取更大的利益、满足更大的野心,可不是十几人几十人就够了的。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地下交易......”
朱律点点头,“可惜我们时间不够多,不能一一查探,这冯家......实在也太可怕了点。”
“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说不定,牵扯进来的人,能够叫朝廷再次重新换血洗牌。”
朱律深吸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还原的笔筒,迟疑问道:“主子,那......世家呢?这卫十六郎说的话,咱们怎么处理?当做没看到?”
世家抱团,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宋弥尔手上顿了顿,“世家......所谓的世家,不过是经受了战乱、朝代更替而靠着自身或者外界力量依旧挺立的家族。也许原本只有一主一仆,不过慢慢繁衍人口,才成了今天的世家。它能兴盛,自然也能衰败。其实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世家湮没在时间和历史之中了,这不过是必然。”
“如今,卫十六郎也好,卫家也罢,在世家本就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动了这样的心思,或者说被人下了套,掉进了陷阱里。我们其他世家能做的,不过是壮士断腕罢了......即便我们不出手,照卫十六郎和卫家这样的情况发展,卫家覆灭是迟早的事。可到时候我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