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宝琢早早支起了窗扇,黑影闪身来到窗户外,一眼就望见了百无聊赖趴在书案上丢棋子的人。
听见动静的人像竖起耳朵的兔子一样,蓦地直起身来,眼睛向窗边溜了溜,立时就如月牙儿一般弯起来:“阿敕——”伴随着清甜的唤声,是她扑到窗台的动作,因为太快,险些被自己乱扔的纸团绊倒。
她咳嗽了一下,假装刚刚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没在自己身上存在过。
他的目光本是透出一股平稳的温和感,见她表现出的急切,却蓦然划过一道厉芒,转瞬陷入深邃之中。她即使在妃嫔中足够高挑,对于他来说还是需要低头去看,才能看清她眼神里的情绪,究竟与动作表现出的愉悦是否一致。
宝琢下意识地仰起脸,让他看得更加明白了。
他的语调不自觉降了下来,“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
宝琢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依旧是她挑的那张银质面具,从来没见他换过的神策令统领服饰,一如往常。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是统领的服饰,只以为是普通神策令人员的统一着装。就如同后世的锦衣卫,单凭飞鱼服和绣春刀就能震慑诸人。如果说飞鱼服是极尽华丽,神策令的服装就是极尽压抑,玄色为底,为了防止精致的绣线反射亮光,布料上没有一根丝线。但衣服的材质非常特别,看似普通,触之却有鱼皮一般滑溜无法着手的触感。剪裁也别出新意,贴身但不紧绷。非常适合暗中行事。
她把跑出去百里远的思路拉回来,笑吟吟地问:“没事不能找你?不愿意见我,还是嫌我麻烦?”
“……没有。”黑夜仿佛渗透进他低沉的嗓音里,黯淡无光。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宝琢略微不适地蹙了蹙眉,没能发觉什么,烦恼的揪了下头发,只好开门见山的说:“就是很单纯的想找你倾诉一下烦恼什么的,啊对了,首先要问你一句,你有妻室了吗?”
原是认真倾听她说话的内容,谁知听到这么突兀的问题,他瞥了她一眼,“没有。”
“妾室?”
“没有。”阿敕这个身份,确实无妻无妾,孑然一身。
她张了张口,转而一想继续追问:“……通房丫鬟?”
“……无。”
宝琢松了口气,“那就好。”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毕竟是大半夜找一个男人谈心,他又不是她在现代的那些男闺蜜男gay蜜,万一是有家室的人,她的举动肯定会给不知情的女方带来困扰。
现在才想到去问,她已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在她的年代里,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还是未婚居多,所以一开始没能意识到。直到刚刚看见他神情不似以前轻松,她猜测是不是遇到了难题,先是想到了事业问题,而后自然想到了家庭问题,既然是家庭,除了父母组成的家庭,自然还有他与其他人组成的家庭。一步一步推过去,关节虽多,想到最后的关卡也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
作为一个编剧,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九曲十八弯,不愧为傻白甜恋爱剧编剧之名。
他不知个中详情,看着她放松的样子,眉头紧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抬眼,对他笑笑,“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应允得干脆,她反而觉得讪讪。然而这个问题十分严肃,关系到她倾诉的话题,即使有些赧然,她还是颇为认真的与他对视,问他道:“如果我想和你说一些相对较为秘密的事,有没有可能你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将这些秘密禀报陛下?”
“这却不难。”
“咦?”她睁大了眼睛,“不难?难道你们不是事无巨细,要将宫中发生的事报上去的吗?”
“如果当真事无巨细,那我与你相熟之事,又怎么说?倘若陛下知之甚详,怎么肯允许我继续接近你。”他唇角轻勾,笑容里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只是并不明显,被宝琢忽略了过去。
况且,他不将秘密禀报给皇帝,皇帝难道就不知道了吗?殊不知他自己就是皇帝,报与不报又有何差别?
这份承诺明显带有欺骗的性质,但他心中无一丝愧疚。他做许多事都是达到目的即可,过程与否并不重要,他想了解她的烦恼,而她迟早要告诉他。那么适当的隐瞒又有什么要紧?
因此他答了这样一句话,果然令宝琢信服。
其实两件事情的性质并不相同,宝琢也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差异。不将自己与她的相处上报,显然是因为他也参与其中,但关乎她,关乎家国的大事,他很难做到不去履行职责。但她仍然愿意将憋了许久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她把这个选择权交给阿敕,他愿意遵循承诺,那她就把秘密继续埋在心里。他无法不去履行职责,将事情告之陛下我,那她也不会怪他。至少案件的真相大白,压在她心里的秤砣能够稍稍挪开。
“你准备站在窗户口听我说?”宝琢见他站着不动,便招手让他进来。
室内的布置一如既往的简单温馨,书案旁还有她刚刚踩了一脚的纸团儿没被收拾,她把纸团捡起来丢了,请他在案桌前就坐。窗户仍然开着,夜风徐徐的吹进来,为夏夜带来一阵清凉。
夜间偷听的例子数不胜数,她为防有人躲在墙根底下,干脆就不关窗户了,若有人来,必定能第一时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