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些切切错措的声音,我却并不以为意。不想却还是有人发难了:“江公子不爱和我们曲水流觞,郁姑娘也不爱与我们作诗,也是因为我们太小儿科了些吧。”
循着那有些尖尖的声音看去,说话的女孩,低着头,眉眼里依旧是温柔可爱的笑容。只一身低调又华贵的丁香色蜀锦衣裙,衬得她气质越发娴静而出众。
宇文成璧?方才还夸她现如今懂事多了,这突然发难又是闹哪样?我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大才女大美女宇文大小姐的一句话却早已轻松地让议论声更响了起来。
我看了江无邪一眼,对他的眼色心领神会。正站起来要说些什么,一个好听的声音却压制住了各种议论蜂鸣。
“都说诗由景生,景由境生。依在下拙见,许是郁姑娘不似宇文小姐那般心志坚定,故而无景,便也无诗了。”
那声音不响,甚至缓慢又温柔,但就是这毫无气势的几句话,却然在场众人都安静了。声音的主人正向我看来,眼里平静,却满是温柔的笑意,和我不甚明了的东西。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不敢对上那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和他对视会怎样,或者我根本还没想好要如何去面对他,光是被他这么看着,我都已经觉得浑身炙热了。
揶揄宇文阀的不臣之心,他早就已经认出我了。
在茫茫人海中,早就找到了易容了的我。
说不出是喜是忧,心里又酸又甜,感觉心脏被握住了很难受,而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
建成,你的温柔和炙热,我该如何面对?是不是现在你我之间,只能够用痛苦和互相折磨来维系?
四周安静了下来,宇文成璧也没再出声。我强迫自己深呼吸,镇静了下来。幸而江无邪琳琅的音色洗涤着这里的浮躁闷热:“菁菁,作诗而已,何必拘谨。”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算是感谢他的出声维护。既然江无邪表态了,那我作诗便作诗了,只不要做些给江无邪添麻烦的诗便好。我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恩,不愧是宇文阀的心腹,这白瓷酒杯好是精致,丝毫不逊于皇宫里的货色。
我铺开一边的纸笔,挥墨而就。安媛兴冲冲地跑过来兴致勃勃地读出声来:“晴春染香浮月影韶光凝。。。哎?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建成,他眼里满是温柔与宠溺的笑意。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被证明他还是最懂我的人,真的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然而最终还须得江无邪出来解围。银衣公子半仰着头,声音懒散而轻蔑:“晴春染香浮月影,香浮月影韶光凝。凝光韶影月浮香,影月浮香染春晴。真不愧是我家菁菁。”
众人时才一片发现关翘的“哦”声。十个字,颠来倒去便成了一首诗,虽说意味浅薄,但寓情于景也不算是落了下成。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十字回文诗,构思精巧绝对是更胜一筹。这首诗讲的是小女儿希望良辰美景停驻的少女心思,和家国大论完全搭不上边,自然也不会让江无邪落人口实。
“郁姑娘真是好厉害。”安媛第一个鼓起掌来。我在众人亦真亦假的掌声中害羞滴笑了笑,随即拉着安媛又坐回原位继续曲水流觞。然后,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诗词上,哪里敢再去看那个人。只是感觉到那个人的视线总是在我身上若即若离,好在他整个人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倒也没被人发现异样。
不久之后,他离开了这边。而有趣的是,又过了一会儿,宇文成璧也离席了,板着一张气呼呼的脸。
安媛看宇文成璧走开了,这才凑过来对我耳语道:“郁姑娘,你和李丕是旧识?”
“李丕?”惊异于这个名字,我一脸无辜地回答道,“谁啊?”
安媛似乎咬定了我是装腔作势,有些不满地道:“就是刚才那个出言帮你的家伙啊。今年白道里风头挺盛的新人呢,郁姑娘你竟然不知道他?不过有小道消息说他也帮宇文阀干些事情,宇文小姐听看的中他的一直想让他当近卫。倒不知是真是假。”
安媛看了我一眼,一脸暧昧地捂嘴笑道:“李丕这家伙当众帮着你,驳了宇文小姐的意思,这宇文阀又接连遇上晦气事儿,也不怪宇文小姐那脸板的跟什么似的。”
“宇文阀的晦气事儿?”
“是啊,先是查那没头没脑的银饷案,然后嘛,”安媛似乎毫无防备,说起来特别随意,“听说,昨天唐宫大公子李建成游湖的船突然走水了,然后,便找不着人了。那李建成本在江都行宫,你知道的。”
心中一紧,游船走水下落不明,宇文阀果然是不肯放过建成,但我却也知道以他的武功没那么容易遭人暗算。刚有些放下心来,心里便“咯噔”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过来。然后也来不及和安媛打招呼,匆匆便跟着宇文成璧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去。
碧玉色的竹林晕开碧玉色的心事,不知道宇文成璧在这里私会建成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啊,当然这不是重点。
我凝足耳力去听四方声音,都是风吹竹林琳琅之声,并无异样。一路飞驰而去,也并无发现打斗挣扎的痕迹。到底在哪里?突然,被什么东西闪到了眼睛,转头一看,地上有什么亮亮的,反射着太阳的光。却是一颗成色极好的黑珍珠。
想到今日宇文成璧头上的步摇。。。那便是了。
我看向远方无边的碧色,心头空落落的,一向自负